宋莳鳴沒印象,他從不去除書房和主卧以外的房間。
“可能是保姆不小心弄錯了,你去我房間櫃子裡找下。”他說。
也對,她放在這裡的幾件基本都是雌雄難辨的同款大碼T,這裡的保姆阿姨也是後面請來的,并不了解宋莳鳴的穿衣風格。
譚笑笑還從沒進過宋莳鳴的卧室。
他這個房子的主卧和衣帽間并沒有隔開,偌大的房間裡隻擺了床和兩個櫃子,靠牆的整面大衣櫃裡全是挂的整整齊齊熨好的深色系襯衣,随便兩眼就知道沒自己的衣服。
譚笑笑把目光轉向房間裡的第二個櫃子。
床尾的鬥櫃上擺了幾個小相框,沒有宋莳鳴成年後的相片,都是很多年前幼時有些褪色的彩照,多是還在大院那會和家人的合影。
唯有一張黑白照,是中學時代的宋莳鳴。
照片裡,身材高挑的男孩穿着藍白色的校服,單手插兜坐在車流人潮的大橋旁,右邊是清一色的石子胡同,左邊是西皇城根下的明城牆。護城河吹來的風将他的衣領微微翻起。
昏暗的天色下,那張面目模糊不清。
仿佛是有人在鏡頭前朝他叫了一聲,遊離已久的眼神才稍稍看了過來。
“诶?”
譚笑笑思緒一下被拉回到很早之前的那天。
這張照片是她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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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結夢的果實】
那一年秋天,中央大劇院辦了個戲曲演出,從江浙請了老一輩的專業班子過來,院長聽聞兩位老太太尤愛越劇,特意派人過來邀請前去觀賞。
小笑笑紮着兩坨包子頭,嘴上啃着棒棒糖上車時,正好聽見宋家老太太在同孫子說話。
“整日都待在家裡看劇本眼睛都看壞哩,今日阿na帶你去聽真正的國粹。”
宋老太太是老南都人,年輕時候同家裡搬來北城,多年了還操着一口鄉音。
譚笑笑最喜歡聽宋老太太講話了,她覺得軟軟糯糯的很溫柔,奶奶說這叫吳侬軟語,不像她那一口粗糙的東北片子,磨耳朵的很。
但宋莳鳴聽了宋老太太的話一臉不情願,他還穿着校服,一看就是剛放學回家,就被長輩硬拉了出來。
車後座坐了譚奶奶和宋老太太,譚笑笑前面是背脊停止坐在副駕駛的宋莳鳴,兩個長輩之間聊的話她聽不懂,于是趴到前面去戳宋莳鳴的肩膀。
“莳哥哥。”
“?”
“要是不好看,咱們就偷偷跑。”
“……”
劇場的燈光調得很暗,戲台上的女旦正咿咿呀呀唱到動情處。
小包子笑笑連一句連貫的台詞都聽不清,無聊的側頭往旁邊一看,才發現宋莳鳴居然在睡覺。
“莳哥哥。”譚笑笑湊過去扒他的耳朵。
“我們溜吧,我想喝奶茶。”
宋莳鳴擡起眼皮,看起來有些煩悶,也懶得起身。
“忍着,晚上回家喝。”他說。
“不是,是那種兩塊錢一杯,用五顔六色的奶粉沖的珍珠奶茶。”
“……”
胡同街頭的小賣部人煙稀少,塑料棚下擺着薄木闆台,上面放着一堆五顔六色的大透明罐子。
紅色罐子是草莓,綠色罐子是青蘋果,白色罐子是乳酸菌。
譚笑笑一個個指給他看,興緻勃勃地問道:“你想喝什麼味道的?”
宋莳鳴瞟了一眼貨架,實在不懂現在小學生的喜好。
“随便。”
有兩個背着包的女大學生也進了小賣部,她們手上拿着筆和本子,肩上扛着微型攝影機,一看就是因為作業來調研的,并且馬上将目标投向了這邊。
一見到宋莳鳴,兩人眼睛不約而同的亮了亮。
“哈喽小帥哥,能不能幫忙做下采訪。”
小帥哥的臉很黑。
譚笑笑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嘻嘻笑。
那時候的宋大影帝還隻是個初一的學生,拍的第一部劇并未播出,兩個女生就是單純覺得這個小男生外形條件優越,上鏡應該會很好看。
小男生果然很冷豔的拒絕了,順便瞪了想看熱鬧的譚笑笑一眼。
一兩勺珍珠圓子,三四勺粉末,開水壺裡倒開水混在杯裡,用攪拌棒攪勻,再放進封口機裡一按壓,便制成了鮮豔的珍珠奶茶。
奶茶到了手,譚笑笑才發現自己兜裡沒錢。
宋莳鳴的書包放在車上,自然也沒有。
兩個女生還沒走,這會眼見來了機會又湊了過來。
“小妹妹,這杯奶茶我請你喝,你說服你哥哥幫我們做采訪呗。”
譚笑笑已經戳開猛吸了一口,扭頭就是一句:“哥哥,要是今天你沒把我安全帶回去,爺爺奶奶要打人的。”
倒黴哥哥的臉色一下降到冰霜,兩女生直接樂笑了。
大劇院旁的胡同出去就是老皇城,剛進入旅遊淡季,但一拐進北二街,如織車海立馬将行路的人淹沒。
兩個人坐在橋邊的石墩上,一個紮着丸子頭的黃裙小姑娘抱着奶茶啃辣條,一個冷冷清清的校服少年坐在一旁望着馬路,面向鏡頭,問一句答一句。
一杯見底,譚笑笑被辣得不行,宋莳鳴有些無語地将他手中那杯遞了過來。
“你不喝嗎?”
宋莳鳴就剛拿到手時稍微吸了一口。
“垃圾食品。”他說。“還要我出賣肖像。”
譚笑笑也不嫌棄,拿過來直接喝,浪費可恥。
兩個女大學生笑的捧腹,在一邊收拾采訪的成果,時不時的還感歎一下這偶遇的路人弟弟也太上鏡了吧。
姐姐背上背着的大斜挎包打開拉鍊露出來的一角裡面有個小巧的方塊機,譚笑笑眼睛亮了亮。
拍立得!爸爸前不久還教她玩過。
小姑娘跳下石墩朝姐姐們跑了過去。
片刻後,她從那頭呵呵地舉起讨來的相機對着橋邊正發呆的某人。
“莳哥哥,熒幕首秀,留個紀戀。”
緊接着就是一聲笨重的“咔嚓”。
……
在宋莳鳴的卧室發什麼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