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阮三,我适才要你喊的是‘好哥哥我錯啦’,而不是‘我錯了’,所以你這三聲都不對啊。”
“來!”他躬身湊近:“重新喊一遍!”
下一刻,他“嗷”地跳起來。
阮韻知一腳狠狠踩在他靴子上,怒瞪他:“陸思蘅,你别太過分!”
說完,她紅着臉羞憤欲死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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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茶樓,陸思蘅百無聊賴飲了兩盞茶,沒多久,一個小厮跑來尋他。
“小侯爺,原來您在這。”
“有什麼事?”
小厮堆笑着說:“小侯爺好雅興,居然吃起清茶來了,我家薛二爺讓小的來請小侯爺去吃酒呢。”
“大早上的吃什麼酒,不去。”
“哎哎哎小的傳錯話了,不是吃酒,是去鬥促織,我家二爺說他新得了一隻夜将軍,請小侯爺去驗驗貨呢。”①
一聽,陸思蘅來了興緻,當即起身出門。
走過回廊時,聽得側邊雅間裡傳出笑聲,他緩緩停下。
“ 子意兄高才啊,前日作的文章脍炙人口,居然連沈大學士也贊譽不已,此等才學我等望塵莫及。”
“聽說子意兄正在備考明年春闱,依我看,整個京城恐怕無人能出其右。子意兄铄古切今,才名在外,明年的春闱魁首必定非你莫屬。”
程俞安坐在中間,臉上含着儒雅的笑:“諸位過獎了,什麼才名不才名的,各位擡愛罷了。”
“诶,子意兄謙虛。現在誰人不知你奪魁呼聲最高?子意兄是阮祭酒的得意門生,聽說連阮祭酒都有意招你為婿,倒是平白.......”
許是覺得這話不合适,那人讪笑了兩下:“罷了,不說這個。今日我等是敬仰子意兄文采特來結交,略帶了薄禮,若子意兄明年高中,還望照拂小弟啊。”
“好說,甯章兄,請。”
“以茶代酒,請。”
程俞安舉杯,恰好對上門外陸思蘅的視線,他頓了頓。
房門半開着,兩人目光相撞,暗自交鋒。
陸思蘅以前跟程俞安沒交集,一個士林稱贊的才子,一個京城富貴纨绔,本就八竿子打不着。但這麼兩個人,因為一樁婚事,不自覺地變成了敵人。
其實陸思蘅并沒把程俞安當敵人,畢竟他對阮韻知無意,但程俞安顯然不是這般想。
此時此刻,程俞安面目從容而優越,優越中又帶着點鄙夷。
很顯然,實在看不上陸思蘅此人。
陸思蘅心裡不大暢快,輕嗤了聲,擡腳下樓。
小厮跟在身後,殷勤地問:“ 小侯爺您是騎馬去還是乘車?”
“不去了,跟薛二說,小爺今日沒心情。”
“诶?”
小厮摸不着頭腦,錯愕地看他翻身上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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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了比賽,阮韻知退親無門。隔了兩日,又聽得個驚天的消息——皇上命欽天監定了吉日,就在今年秋十月。
十月.......
阮韻知在廊下呆愣愣地站了會,忽地跑進屋子緊閉房門。
“小姐?小姐您開門呀。”
茗香在外頭喊,喊了半天也沒見動靜,她擔心不已,隻好去請柳氏來。
柳氏發愁:“知知,你别想不開,别吓娘啊。”
“快開門知知,有事好商量,娘知道你委屈,可什麼事都沒你的命重要。你要是尋了短見,叫娘往後怎麼活?”
柳氏急得很,轉頭吩咐婆子:“你們兩個,把門撞開。”
婆子當即撸起袖子,往手裡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後退兩步蓄勢待發。
然而才将将沖到門口,房門就從裡頭打開了,兩個婆子猝不及防滾了進去。
阮韻知站在門口,好端端地,不哭也不鬧。
“娘,我沒事,适才隻是心情不好想自己安靜安靜。”她問:“阿爹呢?”
柳氏見她衣着完好,連頭發絲也沒亂,心裡松了口氣。
“你阿爹在書房呢,知知,你真沒事?”
阮韻知搖頭,對她福了福身:“娘,女兒去見爹爹了,有些事尋他。”
“哎......你爹爹那.......”
後頭的“來客了”還沒說出口,阮韻知就跑遠了。
這廂,阮韻知來到前院,瞧見堂屋裡放着兩個檀木箱子,也不知做什麼用的。
她遇着端茶的小厮,問:“阿桂,這是送去給我阿爹的?”
“回三小姐的話,這是送給老爺的茶。”
“行,”阮韻知接過來:“給我吧,我送進去。”
到了門口,她敲了敲門,聽得裡頭一句“進來”,阮韻知端着茶進去。
進門時,正好阮興和從内室走出來,瞧見是她,溫和地笑道:“知知,你怎麼來了?”
“阿爹,女兒找您商量件事。”
“什麼事?急否?若是不急且等阿爹片刻。”
“挺急的。”阮韻知點頭。
她把茶放在桌上後,想了想,倏地跪下來。
阮興和吓得一跳,趕忙去扶女兒。
“知知怎麼了?你跪着做什麼?快起來。”
“爹,女兒求您了,求您再去跟皇上說一說可好?女兒不想嫁陸思蘅,女兒要是嫁了他,這輩子就毀了。”
阮興和往室内看了眼,面色尴尬,剛要開口說話,阮韻知又道:“ 女兒根本不喜歡陸思蘅,以前不喜歡,以後也不會喜歡。女兒這一生沒什麼願望,隻想嫁個如意的、肯上進的,餘生安穩平淡地過就滿足了。求爹爹了,可否求求皇上收回成命?”
阮興和故作沉臉:“胡鬧!這樁婚事是皇上賜下的,聖上旨意便是天意,哪能輕易改的?”
阮韻知一聽,憋在眼眶裡的淚再忍不住,哭出聲來。
她“砰”地磕了個頭:“爹爹,女兒就這麼一輩子,爹爹忍心讓女兒跳入火坑嗎?”
這聲響把阮興和的心都砸疼了:“知知先起來,有事咱們好好商量。”
阮韻知不肯起:“ 女兒知道這件事為難爹爹,可女兒實在沒法子了,若是嫁給陸思蘅那個渾貨,女兒甯願削發為尼青燈苦佛一輩子。”
阮興和一個頭兩個大。
“你先起來,咱們去外頭說。”
他把女兒匆忙拉出門,小聲安撫:“知知乖,今日你先回去,你說的爹爹都知道了,爹爹回頭再跟你商量可好?”
瞧見女兒淚眼盈盈,他心疼,無奈歎氣:“ 想必你也聽說了,皇上已經讓欽天監選了幾日。即便皇子成婚都不見得讓皇上這般重視,可見皇上是鐵了心的,爹爹也無能為力啊。”
聞言,阮韻知灰心失望:“真的沒法子了?”
阮興和不忍,卻還是搖頭。
緘默片刻,他擺手:“知知快回去吧,這事晚些爹爹再跟你說,莫哭了,走吧。”
内室裡,陸思蘅安靜地坐着。月門簾子遮擋了外頭的光,他的臉一半落在陰影處,辨不清情緒。
不知為何,聽見阮韻知的哭聲,他心中像淋過雨似的,濕漉漉的。
過了會,等阮興和将人安撫了通再進門,他尴尬地咳了咳。
“小侯爺久等了,今日實在........唉!知知不懂事,你别見怪。”
陸思蘅起身行禮:“無礙,祖母讓晚輩送的禮已經送到了,晚輩該告辭了。”
“适才的話........”
陸思蘅不在意地笑了笑:“适才的話我就當沒聽見。”
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說:“哦,伯父也不用告訴阮三我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