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司。
當躺在床上的椒丘悠悠醒轉的時候,卻見靈砂正在一旁侍弄着香爐。袅袅青煙一縷一縷冒出來,随着她手指的動作輕輕散開。
“椒丘大夫終于醒了。”
靈砂刻意咬重了“大夫”二字。椒丘自然知道靈砂是什麼意思,卻是故意咳嗽了兩聲,聲音喑啞,艱難道:“咳咳……慚愧,身為……一介……醫士,卻是……連自己的身體情況……都未曾察覺,連累……靈砂小姐……深夜為我診治……”
絲絲煙霧纏繞在靈砂的手指上,如同絲線一般被她牽引至唇邊。靈砂輕輕舒出一口氣,将煙霧吹散了。
椒丘本能地掩住口鼻,裝出咳嗽的樣子,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吸入到鼻中一些。狐人的嗅覺向來發達,他很快敏銳地意識到了這是少許催眠香的味道。索性也不再裝傻充愣,輕笑一聲:“……咳咳……靈砂小姐……還真是……樂此不疲……這催眠香……倒真是聞所未聞……如今……托靈砂小姐的福……如今嗅起來……倒真是……沁人心脾……”
“将軍今晚有計劃?”靈砂不欲廢話,開門見山:“将軍擔心妾身從中作梗,特意派了你來盯着妾身,可對?”
椒丘自然不會承認:“……咳咳……靈砂小姐……說得哪裡話……我與景元将軍……非親非故……非朋非友……即便将軍當真懷疑你……也斷然不會派我前來監視……更何況……靈砂小姐……乃聯盟親自委任丹鼎司司鼎……景元将軍……又怎會對你起疑?”
靈砂一手打開香爐蓋,一手往其中撒了少許香料,漫不經心道:“既不是景元将軍,那便是鐘離先生了。”
椒丘被說中了心思,面上卻絲毫不顯,勾着唇:“……看來今日……确是累着靈砂小姐了……這一番……言論下來……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我與鐘離先生……未曾謀面……所知所覺不過是……道聽途說……又如何……聽他差遣……”
在朱明仙舟流放學習的幾百年,靈砂早就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事,也知曉如何在權謀的漩渦中斡旋制衡以及明哲保身。是以椒丘的神情雖控制得當,但她還是從微妙的神情中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靈砂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似乎是自嘲一般:“鐘離先生神通廣大,妾身如何能及得上呢?一顆混迹在雪浦長老手中念珠裡絲毫不起眼的佛珠,竟能起到俯視全局的作用。龍師長老的每一次議會,都如新生的孩童般,赤條條地展現在他面前。”
椒丘不明白靈砂在說什麼,但有一點的确可以确定。那個叫做鐘離的先生的确是高深莫測,令人難以捉摸。确如他方才所言,他與鐘離先生從未謀面。即使是後來從旁人口中得知自己獲救的經過,他也并未生出當面感謝的念頭。
并非是自己忘恩負義,隻是自醒來後他便察覺到了一些發生在自己身體上的變化。雖然自己還未痊愈,但能感覺到身體内部的髒器一直在以一種不可言說的速度飛快愈合。他知曉這力量來自于豐饒,也并不确定日後自己是否會變得如同步離人一般嗜血殘殺。
或許是因為這層原因,唯恐自己向他問及獲救的經過,鐘離幾次來丹鼎司都對他避而不見。這是其一,其二則是因為聯盟對鐘離的懷疑,他當時在屋内悉數聽完了靈砂對丹恒的質問,以為鐘離是其分身,此番回羅浮便是為籠絡人心而來。
思及當初飲月之亂時,正是曜青龍尊天風君一力陳詞,為彼時的丹楓免去了死罪,改為褪鱗輪回之刑。此時若是自己再與鐘離糾纏不休,聯盟恐是要懷疑曜青已經與羅浮形成小團體,抱團取暖了。到時不僅羅浮仙舟的懷疑沒洗清,就連曜青也會受到來自聯盟的責難。此番回去,飛霄遞交聯盟的呈報也會被其質疑真實性。
故不論靈砂如何說,如何問,椒丘都斷然不會承認此事與鐘離先生有關。但不知是否也是出于這層顧慮,鐘離與自己通信時都是通過來去自如的貊澤。椒丘有些想不明白為何貊澤會被鐘離買通,更是想不明白他為何就能确定自己收到信會配合他行事。莫非,此人對于人心的把控已經到了如此熟稔的地步了嗎。
椒丘想不明白的事情,靈砂更是想不明白。相較于椒丘的疑惑,靈砂更是多了一層寒意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