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龍師鈎沉,那厮在呼雷帶着一群步離人急吼吼地沖出去時,已經被拍扁了的他竟奇迹般地站了起來。他扭動了下脖子,骨節捏得咯吱作響。
“匹夫之勇。”
鈎沉向來看不慣這群隻知道動武卻不知道動腦子的人,而他最擅長的則是在陰暗的地帶攪動風雲、興風作浪。
早在彥遊将清甯和若茗二人派過來時他便感覺到不對勁兒了。毫無疑問,營救戰首乃是步離人此番潛入羅浮的主要目的。然他自己不來,此次行動的策問官末度也不來,反倒派了兩個早已在丹鼎司潛伏已久的籍籍無名之輩。
若說是怕暴露倒也無可厚非,彥遊作為羅浮狐人的叛逃者,雖不至于人盡皆知,但總歸是在羅浮上生活過一段時間,小心駛得萬年船。但末度在羅浮可是查無此人,若是步離人當真将此次行動視作重中之重,斷然不會隻讓這二人來。更何況這兩個人實在不堪大用,方才吓得腿肚子直哆嗦,他可是全都看在眼裡。
“這個彥遊……到底在搞什麼……”
鈎沉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在原地平複了下心情後準備回鱗淵境與雪浦等人商量對策。剛踏出一步便想起方才入幽囚獄時吩咐清甯若茗二人在門後放置的丹藥,不知景元那厮中計沒有。便抱着看熱鬧的心情,慢吞吞踱到入口去了。
一路上都沒遇到冥差和判官之類的,鈎沉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幽囚獄似乎已經空了,難道這也是景元的計策?如此說來,他應是會親自到場。
鈎沉繼續溜達,果不其然見到了景元和鐘離大打出手。旁邊還躺着已經制服的呼雷,地面上似乎還有染血的冰晶片。
見到自己深惡痛絕的兩個人狗咬狗,鈎沉自是十分高興的。但他為了确保謹慎,還是又投擲了一小瓶丹藥過去。看着景元因此更加賣力地進攻對面的鐘離,鈎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真想叫所有的龍師都來看上一看,景元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眼見獨屬于豐饒力量的枝杈在景元的生長身上蔓延,直至将後者整個人悉數包裹住,變得面目全非。鈎沉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報複的快感迅速襲遍他的全身。
就是景元,七百年前他橫插一腳,阻斷了丹恒喚醒前世記憶的術法。導緻現在的丹恒楓不楓,恒不恒的。最後還以一紙流放令,徹底斷絕了他們再次對丹恒下手的企圖。若是沒有他,持明族何至于淪落到如此地步!七百年後又是景元,以一紙赦令将丹恒徹底與丹楓分離,從此判若兩人,再次絕了他們重新燃起來的希望!這個從頭至尾都礙手礙腳的家夥,活了七百餘年,早該入那因果殿,歸于寂滅了!不成想這厮竟挺能扛,快八百歲了依舊在将軍的位子上春風得意。不過無妨,既然因果殿不收你,那便由我們為你畫上最終的句号!
鈎沉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垂在衣袖裡的手因為握得用力而微微發顫。他整個人都顯得異常激動,以至于渾身發顫,恍如磕了藥王秘傳的丹藥是他一般。
然而現下還不是高興的時候,他得向聯盟呈報,景元已經深陷魔陰。他要親眼看着這個礙事的家夥身歸寂滅!
巨大的喜悅已經沖昏了他的頭腦,已經來不及去想這其中的彎曲波折有何不合常理之處。隻想着将景元除之而後快,便馬不停蹄地離開與雪浦他們商量對策去了。
見到鈎沉離開,景元也适時收了手。鐘離施法将景元恢複成原樣,問道:“可有不适之處?”
“……稍微有些。”
景元平複了下自己的心情,鈎沉扔過來誘發魔陰身丹藥之時,他躲都未躲,生生受了這些丹藥的作用。但在鐘離的施法下,那些丹藥隻是将他的樣貌變得與身犯魔陰者别無二緻而已,并未影響他的心智。雖然刹那間的确過往經曆一一浮上心頭,但對于他而言卻如過眼雲煙,走馬觀燈一般,迅速消失不見。
鐘離微微點頭:“無事便好。”說完,他看向鈎沉離開的方向,鎏金色的眸子浸出些冷意。
景元雙手環胸,勾了勾唇角:“鐘離,我還從未見過你這般模樣。”
?
鐘離眸子裡的冷意散去一些,冷峻的面容如冰雪融化一般恢複成往日儒雅的模樣。他清了清嗓子,“我該回去了,後續的收尾工作,我就不參與了。”
景元适時捉住鐘離的手臂,含笑道:“這麼急着走,要去哪兒?”
“……”鐘離輕輕歎息一聲:“景元你不會現在就要過河拆橋吧。”
“景元并無此意,隻是覺得鐘離你有些過于神秘了。”景元松開了鐘離的胳膊,雙手環胸:“你還記得前幾日我在金人巷時向你讨要的那個魯班鎖嗎?”
“記得。”
“符卿從中推演蔔算,從中窺探到了神秘命途的力量。”
“……嗯。”
“但奇怪的是,先前符卿推演蔔算的時候并沒有涉及到這種命途的力量。也就是說,你的演算沙盤随時都在變化。在我來幽囚獄之時,我又請符卿推演了一番,神秘的力量之上又加注了一層記憶的力量。”
鐘離神色淡淡:“可能這便是我能逆轉魔陰身的關鍵所在。身陷魔陰者,無外乎是現今承載的記憶超出了人能承受的最大限度,才令其神志不清,無法如常人一般。如果從此方面入手,有選擇性地删除一些無關緊要的記憶,或者換一種比較人性的說法,封存一些比較痛苦的回憶,或許可以延長一些漸近魔陰者的生命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