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癱在沙發上玩手機入神,毛巾蓋上去的力度讓他疼得“嘶”了口氣。
“這有用嗎?”鄒喻騰出手自己按着。
“有用。”陶柏水把水盆放在茶幾上,坐在了鄒喻旁邊。
“你是怎麼知道這個方法的?”鄒喻歪着頭問。
“我睡覺不老實,住院的時候經常側着身睡,可我又怕針頭會挪位,所以經常睡得奇奇怪怪的。”
陶柏水像是想到什麼好玩的,忍不住笑着又說:“每次落枕,我媽都會給我熱敷脖子。”
鄒喻感覺毛巾涼了些,他歪着脖子把毛巾又浸入盆裡,擰毛巾的動作幅度大了些,扯着脖子也疼。
他皺着眉,像毛巾上有刺紮他一樣。
“但願有用吧。”鄒喻閉着眼歎氣,他現在困得很,昨夜壓根就沒睡好。
早上洗漱時他就在鏡子裡看到了那對黑眼圈,真是有種煙熏妝的感覺。
鑫海看到鄒喻時豎起了大拇指,他說:“有個性,我喜歡。”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但是不用歪着頭,這樣并不會更帥。”
陶柏水輕聲笑着,鄒喻也不反駁,就這麼靜靜寫着卷子。
好多題他都不會寫了,但好在他基礎并不差,隻是需要時間去習慣去記起。
鑫海今天的課上得急些,他的工作是雙休性質,第二天就是周六,他又怕這倆小孩跟不上學校進度,隻好多講些,讓他們自己多努力。
鄒喻擔心自己晚上又失眠,硬是坐在桌前寫了三張卷子,寫到最後他腦子都打不過來彎了,困得直接躺到床上秒睡。
他早上是被陶柏水叫醒的,陶柏水敲門沒人應,就開門探着頭朝裡面喊他。
他房間進門是衛生間,旁邊還有一面衣櫃擋着,根本看不到他的床,連書桌都隻能看見一半,所以陶柏水才敢直接開門。
陶柏水小聲問道:“你醒了嗎?”
沒人回應。
他又大些聲音問:“醒了嗎?”
房裡傳來翻動的聲音,鄒喻把頭埋在枕頭裡回應他,說:“醒了。”
他洗漱好就去樓下吃早飯,今天還穿了件藍色短袖,和頭發正相配。
“快點吃,林叔在外面等着。”陶柏水大口喝着牛奶,喝得太快還嗆着咳嗽起來。
“這麼早?”
鄒喻看陶柏水這麼急,把煎雞蛋三口吃掉,喝了一半牛奶就不吃了,連忙起身去門口換鞋。
陶柏水突然問他:“你不換衣服嗎?”
鄒喻扯着衣服看了兩眼,沒什麼奇怪的啊,為什麼要換。
車程四十分鐘左右,從一開始的繁華地段開到郊區,最後停在一個石牌坊大門外。
鄒喻下車擡頭看了眼拱門上的字——香山公墓。
他穿這麼豔來掃墓是不是不太好……
這個念頭剛出來,林叔就從後備廂提出一袋東西遞到他手邊。
“掃墓的東西我都提前買好了,免得你又跑一趟。”
“哦……謝謝林叔。”鄒喻呆滞地接過那袋東西,滿腦子都在想,到底是什麼“叔叔”關系這麼好,還得親自來掃墓。
鄒喻和陶柏水并排走着,他故意比陶柏水少走兩步,好讓少爺帶路往前走。
這裡都是高高低低的碑,若有若無的香味鑽進鄒喻鼻腔裡,大概是誰家來看望故人,點在香爐裡的清香散發出的味道。
陶柏水在下一個台階停下,向右轉了進去,最後停在一塊碑前。
他蹲在那裡,看着那塊碑輕聲說道:“叔叔,我們來看你了。”
鄒喻站到陶柏水旁邊,看向黑碑上的白字,腦子裡飛速運轉。
去世的人叫羅問平。
而他現在是羅樂齊。
所以陶柏水口中的“叔叔”是他現在這具身體的親爹!
鄒喻腦子一抽跪了下去。
“爸,我來看你了。”
陶柏水沒想到他來這麼一出,突如其來的舉動把他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陶柏水說:“今年的你格外熱情,叔叔在天之靈會欣慰的。”
“我往年不熱情嗎?”鄒喻仰着腦袋問他,心裡卻想着别的。
他不該染這頭藍毛,如果羅問平真的在天有靈,看到他兒子搞成這樣不得氣活過來。
“爸,這頭發是一次性的,明天就黑了,别生氣。”鄒喻說着無厘頭的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騙誰。
鄒喻把袋子打開,裡面有黃紙和清香,還有幾沓陰司紙,林叔還貼心地放了個防風打火機。
陶柏水幫他把燒紙的鐵盆拖過來,清理了一下裡面的灰燼,将黃紙放進去後點燃一張做引子。
鄒喻則是點燃三根清香,插在了香爐裡。
清香的香灰掉落下來,濺到鄒喻右手虎口處。
鄒喻怔住了。
這兒的樹長得高且粗壯,陽光穿透層層密密的葉散落在碑上。
盆裡的火苗抵不上天上那個炙熱,卻也烘得倆人熱紅了臉,燃燒留下的灰燼在空中飄浮,惹得陶柏水用手扇着風,往後避了點。
鄒喻撫着碑上“兒羅樂齊”四個字,在心底喊了一聲“叔叔”。
他開口說道:“我下次再來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