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沒作聲,隻是再次将視線從她臉上移了回去,直直盯住了前方,好像剛才的事情完全不曾發生過。
停車位到酒店側門的距離不算太遠,但密密麻麻的雨滴還是打濕了喻熙子的全身。此刻能有一張手帕,也是一件極好的事,至少能擦幹手臂和發梢處的水漬。
現在的她,全然顧不上所謂的優雅形象,就在男人眼皮子底下行動了起來,擦胳膊、擦頭發,一樣不落。
不多久,二十六樓到了。
電梯門一開,頂樓餐廳的服務員便迅速迎了上來,微笑着問:“你好,請問有預訂嗎?”
“有。”兩人這次竟不約而同。
服務員知趣地點點頭,弓腰做出“請”的姿勢:“好的,歡迎光臨頂樓餐廳。”
隻是低了下頭的功夫,喻熙子就在餘光中瞥見男人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沒多想,她也随手将手帕塞進皮包後,趕緊按着爸爸發給她的位置——右轉之後走廊最盡頭的包間,快步走去。
巧合的是,隔了大概一米遠的距離,男人一直走在喻熙子的前面。不管沿途經過了多少個位置,都不見他落座。
或許,他的包間定在了自家隔壁?
還沒等她想明白,走廊盡頭,最後一扇門突然被人從裡面打開,一隻腦袋先探了出來——
居然是爸爸!?
隻見他眉頭緊鎖,看上去還有些着急。
喻熙子喜出望外,完全沒想過他竟然會出來接自己,正想着要不要快些上前去向他撒個嬌。下一秒,就眼睜睜看着他變得和顔悅色,還與自己前面那個男人攀談了起來:“這位,想必就是段家少爺段昀宴了吧?”
段家?
段昀宴?
都是誰啊?
聞言,男人默聲沒有作答,卻轉過頭來,看向了喻熙子。
狀況之外的她,此刻,正疑惑地杵在原地,一動不動注視着眼前的兩人。當爸爸詫異地扭頭看了過來,才後知後覺地喊了一聲:“爸爸……”
然而,還沒有等來他的一句關心,反倒是先受了一頓責備。
審視一番,見她全身上下被打濕的短裙和長發,甚至腳上的棕色長靴還沾着斑駁的泥水,整個人堪堪看着是有些狼狽,喻岚山簡直大為震驚,讪讪對男人賠笑後,趕忙上前來對她教育了一番:“你怎麼這副樣子?簡直太不像話了!要是平常在家也就算了,在外面還不知要注重形象?讓人看見,要怎麼說我們喻家……”
爸爸的話,嘩啦啦如涼水一般灌進喻熙子的耳朵。一字一句,比剛才的雨水更冷更冰,打在身上,刺得她生疼。或許也不是皮肉的疼,而是心上的疼,就像心髒突然被狠狠地剜了一道,又一道,在淌血。
礙于面子,他已經盡力壓低聲音,幾乎是說在了耳邊,但似乎段昀宴聽見了,而且還很不願意繼續聽自己家這麼一段糟心事,久久地望了喻熙子一眼後,扭頭進了包間。
隐隐約約,她似乎聽見,裡面傳來一陣歡聲笑語。而爸爸充斥怒氣的聲音,還在她的身邊:“快,去旁邊的衛生間,收拾好了再出來見人。你不要面子,我們喻家還要呢。”
沒有任何關心的眼神,俨然涼透了喻熙子的心;最後朝她胳膊上的一推,更是徹底擊垮了她的心理防線。她用力抿住唇,憋着濕潤的眼眶,慌忙逃走了。
吹風筒的暖風,不足以驅寒。望見鏡子裡了無生氣的自己,喻熙子甚至感到更加的冷。
她以為,這場晚宴,是爸爸精心為自己準備的畢業禮物。
她以為,爸爸已經改變态度,也曾想起自己還有一個被遺忘得太久了的大女兒。
可眼前的所有,似乎在告訴她,一切都是她想得太多了。
爸爸依舊是那個爸爸,而她喻熙子,也依舊是那個家裡最多餘的一個。
整理好形象,平複了心情,喻熙子鼓起勇氣走出了衛生間。她很想去看看,此時此刻,那個沒有她的包間,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盛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