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淺井成實,是這座小島的醫生,雖然說是醫生,其實還沒有取得營業執照。這座島上很少見到像您這樣的旅者呢。”容貌清麗的女人這般自我介紹道。
但她沒料到的是,在聽完她的話後,對面這位明顯是外國人面貌的男人露出了一個明顯的疑惑表情,用熟練的日語說:
“旅者?其實我并不能算是旅者,這位淺井……女士,請問您認識東京大學的田中悠介教授嗎?”
僞裝成女性的淺井成實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不會這麼倒黴吧?!
事實告訴他,人生有時就是如此倒黴,意外總是來臨的如此迅疾而無法預料。
在老師的師弟的面前——應該也算是他的長輩,他就這樣赤裸裸地暴露了自己在外女裝示人的事實。
“我很理解啦,年輕人總是有自己的愛好。”見多識廣且善解人意的師叔這樣說道,讓淺井成實越發尴尬。
不,其實他并不是異裝癖,對女裝也沒有任何愛好。
有苦難言的淺井成實隻能絕望地默認,然後用煮好的清茶招待這位遠道而來的師門長輩。
“田中教授很看重你呢,他跟我聊了你的許多事情。”羅曼醫生隻淺嘗了一口清茶,然後默默地将其放下,他還是更喜歡奶茶的香甜。
一開始隻是因為突然收到了老師的郵件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東大有一位師兄,禮節性的上門見面順口聊到了月影島的事,于是順理成章獲得了光明正大前往月影島的理由。
現在想來,這一切還真是順利得不可思議。
或許他的幸運是A++也說不定。
“是我辜負了老師的期望。”淺井成實苦笑,對他來說,恩情排在第一的是養育他長大的養父母,第二的就是先擔任過他的主治醫生後又成為他老師的田中教授。
可他實在難以忘卻家人的死亡和仇恨,自從三年前知道真相,這已經成為他午夜夢回間一直徘徊的夢魇,時時刻刻炙烤着他的内心。
送走年輕的師叔,淺井成實又一次在家彈奏起《月光》的曲調。
為了懷念他的父親,他特意在家裡也放了一架鋼琴。自小雖然身體不好,但這首他父親最喜歡的《月光》,是由他父親手把手教他學會的,對他有着格外特殊的意義。
伴随着樂音的緩緩流淌,他的記憶又回到數月前的那個夜晚。
月光如水澄明,鋼琴聲似潺潺溪流,一位不請自來的聽者悄無聲息地踏着月光降臨。
淺井成實察覺到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可一種乍然湧現的靈光,讓他沒有停下鋼琴的演奏,而是越發沉浸于樂曲之中,将自己心中所有的苦悶、糾結和憎恨都肆無忌憚地宣洩而出。
樂聲如泣如訴,恍若靈魂簌簌低語。
直到一曲完畢,駐足聆聽的客人才開口道:“我從你的音樂中,聽到了複仇的野望。”
“确實如此。”淺井成實坦然承認。
他詢問這位來客的姓名和目的:“請問您是誰,來到這裡,總不會隻是為了聽完我的演奏吧。”
這位看不清容貌的客人低聲哼笑了一聲,道:“我是布銳斯。另外,不是我來到這裡,是你在呼喚我。”
布銳斯?
對這個名字并沒有什麼印象的淺井成實微微皺眉。後來他去查詢資料,才知道這是一位傳說中大惡魔的名字,據說性格十分暴躁,可在這短暫的相處中他并未察覺這一點。
事實上正正相反,雖然交談中這位惡魔的語調從頭到尾都透露着一股漫不經心的輕蔑,但言談中還算親和禮貌。或許傳言也有所不實也說不定。
“我在呼喚你?恕我直言,我此前從未見過你,也不曾知曉你的姓名。”淺井成實說。
布銳斯并不在意這個人類的冒犯,祂的手輕撫了一下鋼琴的琴身,明明無人彈奏,鋼琴卻自己開始重演剛剛淺井成實彈奏的樂曲。
這般魔幻超出認知的事實,讓淺井成實瞳孔一縮,大受震撼。
“作為聽衆再聽一遍自己的音樂,感覺如何?”布銳斯饒有興緻地問。
淺井成實沉默了一會,自嘲地緩緩開口:“……若是父親還在,一定會高興不已吧。”
他居然有朝一日能彈出這樣的音樂,完全超越了自己天賦的限制,他的父親一定會為他感到欣慰。
“人類激烈的情感總是能突破技藝的限制,從這一點看,人類姑且還算有點價值。作為愉悅我的獎賞,我願意賜予你一點小小的恩惠。複仇,這真是人類戲劇中永垂不朽的有趣戲碼,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哈哈哈哈!”
魔神大笑着離去,徒留人類凝視着眼前鋼琴永不停歇的演奏靜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