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信低笑出聲,啞着嗓子道:“廢物。”
寒鴉勾唇冷笑,擡起掌,漆黑陰寒的妖力傾巢而出,似狂蛇般朝着雪信咬去。
赤紅的鬼氣迎上,不過兩個來回,便已力竭被啃食殆盡。
雪信的胸口被強橫的妖力猝然貫穿,魂體四裂,鬼氣随着裂痕四溢。
原本蒼白的臉已全然沒了顔色,她倒在地上竭力想起身,最後不過将将仰起頭。
寒鴉自遠處高高在上的俯視她,眼裡帶着一點暢快、一點不屑,憐憫道:“再不求我憐惜你。我們姝色無雙的雪夫人,可就要魂飛魄散了。”
不知聽了他的哪句話,雪信蓦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輕笑出聲。濃稠的污血自嘴角蜿蜒而下,蹙起的眉卻舒緩下來。
她重重地閉上眼。
一百多年了,早就活夠了。
這人世間,本就沒什麼可留戀的。
怨了這麼久,恨了這麼久,好累......
見她軟硬不吃,寒鴉不再多言,那妖異的黑瞳漠然地看向她。
空氣中一把通體漆黑如墨的重劍漸漸凝成,妖力附着其上,劍身挾着雷霆之勢而去,寒氣直透入肺腑。
雪信的衣衫、發絲已被這力道驚地四散,一息之間,劍鋒已挺至身前。
然而這帶着萬山之勢的重劍,卻在半空被一雙剛中帶柔的大掌緊緊握住了。
淩厲的劍勢驟散,發絲緩慢飄落至腮邊,雪信吃力地睜開眼。
血月下,那個健碩英偉的身影再一次擋在她身前,那雙鐵手巋然不動間便已經頂起了天地。
“鐵...遊夏...你瘋了嗎……”
還不快跑!
“我沒瘋。”他顫聲道。
他不僅沒有瘋,反而此生從未如此清醒、如此慶幸過自己練的一身好内功,能叫他得以沖破那陰邪的桎梏,還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握住這重若泰山的重劍。
他不敢深想,因為一旦一想,他的手便再也握不住任何了。
可世間上最珍貴的東西,正在他身後,須靠他的一雙鐵手護住。
他握住這把重劍的手收的越來越緊,内心澎拜着的怒意迸發,内力若山洪乍洩般席卷而上。
鐵手的瞳孔劇顫着,看向寒鴉的目光已黏連上恨意,是欲将他抽筋拔骨的恨。
他此生第一次起了動用私刑,将雪信身上所受的傷痛千百倍償還過去的念頭。
那雙永遠溫和的眼眸已被猩紅的血絲徹底侵占,酸澀痛苦的眼淚漫出來。
他恨寒鴉,更恨自己的無能。
愧疚與痛苦似野藤般瘋長,将他的心髒一起纏緊,直至無處可逃離、無處可供他喘息。
鐵手隻能張開嘴,大口大口呼吸着。
那雙大掌在妖氣的侵蝕下皮開肉綻,鮮紅的血順着指縫滴滴落在地上,他卻絲毫不覺。
再重的外傷哪比得過此刻錐心的疼。
雪信透過朦胧的水霧,看見那一灘蜿蜒彙聚的血,那雙清淩的赤瞳霎時間被濃墨浸染。
柔嫩的指尖刺進地裡,怨氣自心口汩汩湧出,無底洞一般籠罩了她。
寒鴉已飛躍而來,雙手握住重劍,妖氣化劍氣翻騰而出。
雪信撐起身子,正欲起身,一把紫色的長劍已沒入寒鴉的心口。
這一下,又疾又快,烏青色的血順着劍尖墜落成線。
紫劍之上閃着雷電,铮铮的劍鳴聲不絕如縷。
寒鴉僵硬地低下頭,還未弄懂這第三人究竟是誰、究竟從何而來便已重重的倒下了。
他那雙眼瞪得極大,面色不甘而怨恨。
修長的身軀化作一隻毛色黯淡的烏鴉掉落在地,僵死的身子一動不動,隻餘那隻詭異的眼珠子突然一轉。
那漆黑的瞳仁裡,倒映出一張蒼白的臉。
病若西子勝三分。
雪信驟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般倒下身。
她看向那把閃着紫電的長劍,伏在地上低喃出聲:“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