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沖過來遇到人就挨個問什麼什麼山……長的像鬼!真是吓死人了!”
“要殺人兜,莫說喽!”
柳餘恨一夜未眠,眼眶赤紅。
他隻做了三件事,翻山、越嶺、問路。
遇山便翻,遇嶺便越,遇人便問,隻此而已。
隻是他每多走一尺,每多問一人,就會散去一些精血、一些生氣。
否則短短一夜,他怎麼就成了現在這麼個狼狽的樣子?
就像那些鎮民說的,實在不像個人。
皎皎在百丈之外就已經看到了柳餘恨的背影,他施展輕功翻越在山路上,足尖點地時卻很不穩,一身齊整的黑衣也添上了好幾處的剮蹭。
她等不急仔細看,忙不疊地飛身上前,就近躲在樹後幻化成人。
皎皎低下頭确保自己身上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後,才舒了口氣。
她不過将将轉身,柳餘恨卻已銳利地側過身,森冷的眸光一凝,淩厲地睨了過來。
然而在看清來人後,他眼裡的陰冷幽暗迅速如潮水褪去,怔愣在原地。
活生生的、健康的、無法解釋的、謎一樣的她。
這一瞬間,滋味難明。
空茫、凄楚、頹廢。
他眼神空洞的喃喃出聲,“皎……”
他還未來得及念出她的名字,皎皎已經撲入他懷中,像燕子回巢、倦鳥歸林般停歇在他心口,眷戀道:“餘恨哥哥,我好想你。”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收緊了抱住他腰腹的雙手,很緊很緊,不再言語。
柳餘恨無措地回抱住她,頹廢地垂首,将頭無力地靠在她肩膀上。
他閉上眼,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被填滿的心底卻似有什麼更晦暗的情緒在瘋長。
皎皎輕咬下唇,就着這個姿勢,試探着輕撫他披散着的長發,如同安撫一隻脆弱的幼獸。
他的發間已不知何時沾染了些許碎葉,皎皎輕輕地将它拈下,瞧着瞧着,倏爾也紅了眼,委屈道:“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柳餘恨似痛苦般縮了縮身子,凄楚卻堅定道:“不會的,無論去哪兒,我都會找到你。”
像是下定了某種賭上一切的、一去不複返的決心。
“皎皎,别……”
“别離開我。”
柳餘恨忽而哀恸地懇求道,他的心痛苦的縮成一團,如在萬丈高空懸絲而走,稍有不慎,就要摔個粉身碎骨。
他蓦然失力地跌落在地,形容狼狽。
她的目光的落在他蒼白而猙獰的臉上,心髒窒悶到鈍痛,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皎皎踉跄着俯下身抱住他,面頰貼着他刻着十字的額角,肌膚相貼的同時,崎岖粗糙的溝壑感毫無保留的傳遞過來。
柳餘恨驚慌地瑟縮一瞬,掙紮着往後躲。
可她滾燙的淚水卻已猝不及防的掉入他的眼裡,從唯一一處窗口,落入他最柔軟的地方。
“永遠不會離開你。”
這個承諾美的也終于讓他掉下淚來。
這話太溫柔了,溫柔到柳餘恨忍不住将她往心口壓,顫聲道:“騙我。”
他果然永遠貪婪而不滿足。
柳餘恨的身體因過度緊繃而顫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斷裂開來。
皎皎在他懷裡重重地搖頭,帶着哭腔道:“我沒有。餘恨哥哥,你要怎麼樣才相信我?”
柳餘恨的聲音嘶啞的像是粗粝的石沙磨過嗓子,他聽到自己卑劣道:“愛我。”
“愛我吧皎皎。”
給一點愛吧。
給一點就好。
他低下頭,不敢再看她那雙天真而澄澈的眼睛。
一個上絞刑架前的罪犯正在等着最後通牒,祈求有可回旋之處。
他的背已濕了一大片,烈火沸煮心髒。
在将血肉徹底煮沸、煮熟之前,他終于聽到她茫然地問:“什麼是愛?”
柳餘恨抿了抿唇,艱澀地答非所問道:“相愛的人才不會分開。”
“餘恨哥哥,那怎麼才算愛你,你教教我。”
‘那怎麼樣才能讓你開心?你教教我。’
他還是等到了這句話。
柳餘恨深吸一口氣抱緊她,心口晦澀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