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的人把水喝完,掏出紙巾将凳子擦幹淨,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轉身回房。
餘光瞥見方予松走到房門口,頭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扭,防備的姿态似是生怕他看見什麼。
于是,祁澍裡故作專心緻志刷手機的模樣,敏銳的耳朵聽見對方快速開門跻身鎖門,啞然失笑收好手機。
由于昨晚沒有做夢,他理所應當覺得今天也不會。
但當聽見陣陣隐忍啜泣的嗓音,還有皮膚濕滑冰涼的觸覺時,祁澍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居然是青年涕淚交加的模樣。
方予松捂着眼睛将手肘撐在桌台,止不住的淚滴沿着指縫滴落到桌面的草稿,還有的垂直砸到娃娃身上,祁澍裡感受到的濕濡源頭便在此。
【又哭了?是畫不出來嗎?】
他不知道方予松具體哭了多久,但明顯能從對方不停抽搐的肩膀和紊亂的呼吸覺察到,他持續難過的時間必定不短。
默聲歎氣,祁澍裡除了看着他哭,确切感受他用淚水沾濕娃娃内裡的棉花外,束手無策。
這天晚上,他看方予松邊哭泣邊畫畫,最後把畫到一半的東西撕爛丢進垃圾桶,然後抱着娃娃上床,睡前青年的眼角還淌着淚珠。
隔天早晨起來,雖皮膚上沒留下任何水痕,但祁澍裡覺得四肢都泛着潮氣,睡前剛洗的頭發竟有些塌軟發油,無可奈何隻能再去洗一次。
浴室大門打開,祁澍裡從暖霧四溢的裡間走出,還沒來及的換的家居服垂墜在身上,遮蓋青年原來精健挺秀的身材。
毛巾跨在後頸,濕漉漉的頭發毫無層次卻透出一股随性與清爽。
坐在沙發上等待的方予松打門一開,就看到祁澍裡這幅樣子,喉結上下遊走。
“你今天也早起了?”沒料到對方起的這麼早,祁澍裡停下腳步,驚奇問道。
方予松的眼白還留有前一晚哭過的紅絲,眼皮微微腫脹。
青年點頭,準備進去刷牙,回答祁澍裡:“要出門。”
今天也要出門?
“今天情人節,外面人比較多哦。”看對方穿戴整齊蓄勢待發,祁澍裡做早餐的時候提醒他,“可能到處都很擠。”
“啊?”試探的腳尖剛要跨進鞋裡,緊急撤回。
看他返回來,祁澍裡問:“不去了?”
“不去了。”搖晃腦袋,頭發也随動作在空中無形畫了個圓。
若有若無的笑意自眼底綻出,沒有過多追問,祁澍裡順勢邀請:“那正好,吃早飯沒?一起?”
方予松當即放下背包,端坐在餐桌前,欣賞他塗抹蛋黃醬專注的神情。
他突然開口:“真羨慕你們漫畫家。”
“……”覺得這句話不可思議,坐在他面前的人瞪大眼睛,指向自己,口吻充滿不确信,“我?”
“對啊,”颔首,祁澍裡漫不經心解釋,“都說藝術家有發現美的眼睛,經過你們筆下的花草樹木,一定也都賦予了别樣的靈魂。”
“我不是藝術家。”青年情緒低落,垂下眼睛反駁,“我隻是畫畫的。”
聽完他的話,祁澍裡沒有應聲,吃下最後一口吐司,不緊不慢道:“這位專門負責畫畫的朋友,如果你空閑的話,可以幫我畫一張畫嗎?”
含着剛放進嘴裡的半塊吐司仰頭,方予松還未消腫的眼睛撲閃,連接着窗台投射的日光,祁澍裡看清他柔和的瞳仁中忽明忽滅的火苗。
“我知道這個請求挺突然的,”幫他把快要見底的手沖咖啡倒滿,推回他面前,擡眉試探,“包你一頓午飯?”
含住吐司的人滞愣良久,直至嘴裡的面粉徹底化開,方予松乍然将整片吐司一股腦塞進去,拍掉手頭的碎屑掉頭就走。
紙筆被他抱到懷裡折回來時,嘴裡的面包都沒嚼完,雙頰鼓囊囊像隻會囤貨的小倉鼠。
看得祁澍裡啼笑皆非,下颌點過靜置的咖啡:“我不急,今天休息。”
迅速把早餐解決,方予松朝陽台指:“那裡光線好。”
“行,模特都聽畫家的。”
調笑的嗓音疏懶又富含韻味,方予松不動聲色揚起嘴角,在熱咖啡的作用下,血液流速加快,眼下的紅暈也逐步加深。
對于拍攝經驗豐富的祁澍裡來說,保持同個姿勢并固定易如反掌。
陽台的玻璃門半開,偶有微風漏進來,幔帳的邊緣随其搖曳,麗日自镂空的幔帳圖案洩下,地闆的影子就會如同呼應般舞動,像一幅流沙畫。
悄無聲息間,隻有鉛筆在畫紙上”勻速遊走的聲音,節奏均勻的落筆步調細膩又讓人心曠神怡。
在下肢逐漸呈現發麻趨勢時,鉛筆與紙面相互磨擦的聲音驟然消失。
一心作畫的人昂首,舉起畫紙,對他說:“畫好了!”
青年的瞳孔在玻璃光折射下絢爛無比,笑容宛若秋季生機勃勃的粉色蘆葦蕩,讓人不由自主就将注意力先落到他臉上。
其次,才是他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