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昏暗又安靜,在一片晦藍幽寂的氣氛中,火光陡然沖破這片空間。姜斯幽幽念出請神咒。
紙灰無風呈漩渦狀一圈圈飄起,室溫下降的同時,赤紅色的長袍逐漸顯形。
“咳咳——”姜老頭和夢中一般,又隐隐不同,手持白笏闆,端出一副威嚴模樣。斑白的頭發頭上戴了四方黑色巾帽,雙眸精光目視衆人,帶着洞若觀火的清明。
“這是?”海棣剛露出不解,眼神落在姜老頭手中笏闆墨筆題有四個隸書大字:你來了嗎。
好奇怪的題語。他心道,暗自記下找個機會問問向古旬。
姜斯牢記“工作中要稱職務”這句話,起身向兩人解釋:“這是城隍大人。”
其實不用他講,向古旬已經認了出來,收起劍沖着姜老頭規規矩矩作揖,“小道向古旬見過城隍老爺。”
城隍屬道家一脈,由《周禮》蠟祭八神之一的“水庸”演化,乃是道家正統的管領一方的神明。曆朝曆代都有立廟祭祀城隍一說,在民間威望極大。
沒想到姜斯居然能将城隍正身請出來,向古旬驚疑不定,不動聲色朝他連連看去,心中估摸這人到底什麼來頭,回去一定得好好問問沈笏,打聽清楚。
不是說這人就是個開紙紮店的老闆嗎?
“嗯。”姜老頭稍稍颔首,看向正前方的供桌,問道:“這就是那箱子新娘?”
“是。”姜斯道:“剛才向道長用桃木劍試圖将鎖斬開,卻絲毫未動。我們懷疑這不是普通的鎖,也是邪術制成的。”
“邪魔外道的東西,也能在甯市撒野。”姜老頭将手中的笏闆甩出去,就見這外表其貌不揚的一塊長闆在鎖上敲擊,啪嗒金屬聲落地。
鎖被砸得四分五裂。
伴随金鎖落地,木闆吱呀吱呀響個不停,就像是被解除什麼禁制一樣,半人高的木箱從悉悉簌簌的顫動,變成砰砰巨響,似乎下一傾,就有什麼東西就要破箱而出。
“裝神弄鬼。”向古旬将桃木劍擲出,劍尖直直插入箱中,一聲凄厲慘叫像是撓在毛玻璃上發出的,刺耳尖銳到人隻聽着就生理不适。
桃木劍紮破木箱外殼的刹那,被嚴密包裹在箱中的惡臭鋪天蓋地地沖着在場的人鬼一并襲去。
能叫人頭腦眩暈,脾胃翻天覆地滾動,就差跪地直接吐出來的惡臭。
又是這種味道。
向古昀和海棣已經齊齊露出難色,屏住呼吸勉強才能站立。
姜斯身處其間,居然覺得還好。
也許是他從幼年到少年時期經常聞到這種屍臭的原因,居然在此刻産生了抗體。不顧海棣拉扯,孤身上前,踩上供桌,将木箱徹底打開。
因着原本祠堂就沒什麼光亮,箱中更是裡面黑漆漆一片,姜斯點燃蠟燭送至箱前,往裡看去。
和一顆灰白泛着青黑色的頭顱對視個正着。
姜斯下意識屏氣,直勾勾盯着它。這顆白骨化的頭顱,或者稱為髑髅,便圓滾滾沿着箱子一直滾動,擦着姜斯的腳,滾落地面。
黑洞洞的口腔透了風,竟然神奇般的發出鈴鈴笑聲,比剛才尖叫聲好了一點,也僅是一點而已。
被味道熏得連嘴都不想張的向古旬和海棣隻能看着它這樣發瘋,姜斯不慣着它,跳下桌子,沖着髑髅踢了一腳,沒曾想這玩意順着力道滾出去一圈又回到原地。
這次變了聲調,陰恻恻警告:“你想死嗎!”
很可惜,它說的是東瀛語,在場人每一個能聽懂的。
它破口大罵一會,發現沒一個人在意,甚至姜斯還舉着蠟燭威脅:“閉嘴,再發瘋就燒了你。”
隻可惜,髑髅也沒聽懂他再說什麼,依舊喋喋不休,聽語氣應該是在咒罵。
姜斯隻能擰着眉心沖着海棣道:“你把手機拿過來。”
“?”
“打開翻譯軟件,我跟它聊兩句。”說着,他拿出自己的手機,兩個設備放在一起,一個翻譯漢語,一個翻譯東瀛語。
姜斯對着它的聲音錄了一會,低頭去看屏幕上的文字。
翻來覆去竟然都是:“你們這群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把你們碎屍萬段,全部都不得好死——”諸如此類的話語。
“......”
姜斯懶得再聽,幹脆打字,把剛才威脅的話讓設備翻譯。
這下,髑髅竟真的安靜下來,骨碌碌繞着姜斯轉了一圈,十分正常的語氣說道:“你燒了我,你也會死。”
姜斯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姜老頭。殊不知,姜老頭其實一直在打量他,看見姜斯一直有條不紊地處理事情,心裡原本對他不聽話來吃陰間飯的行為有了動容。
當年愛哭的小孩,也是長大了。
姜老頭道:“髑髅有靈,能覺知世事,經常有髑髅神一說。它說的不一定是騙你的。”
“我就不信,你燒成了灰,那詛咒還能殘留。”姜斯惡聲道。
“哈哈哈哈哈——你以為就沒人想過這樣?那些想動手的人,白骨早都堆成了小山。”髑髅空洞洞的眼睛面向姜老頭,陰毒道:“就算你們把我帶走,這詛咒也會生生世世傳留下去,直到真正地被時間消解。”
到底它也頗為忌憚這些人,能将木箱破開,百年來的也隻有他們。“除非你們幫我找個人。隻要他死了,我會放過你們。”
“找誰?”
髑髅聲音一滞,接着蓄足了力氣仿佛是個人将嗓子撚成一條極細的縫隙,怨毒而尖細開口:“我的後代,我那唯一的孫子。”
“平川氏最後的血脈,平川春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