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仙挑眉,“我當是什麼,原來是他啊!你們人鬼殊途,還是不要在一起的好。今兒是我唱戲的日子,我給你個機會趕緊離開,不然我把你的魂也給抽出來。”
“那可不行,我跟他有約定的,必須帶他走。”
“我看你是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小鳳仙高高飄起,一身戲袍無風翩飛,發絲飛揚,如同影視劇裡經典的女鬼出場形象。
姜斯忍住想要抽動的嘴角,往她身後看去。
不知哪來的兩架紙紮的鼓風機極速地在其他鬼的攪動下吹出狂風,配合着小鳳仙的表演。
他無語在原地,一時不知道先吐槽小鳳仙不愧是科班出身這麼敬業,還是他們居然與時俱進地找了道具配合演戲。
“怎麼樣?怕了嗎?”小鳳仙仰天大笑,“我最後給你個機會,趕緊滾出這裡。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
姜斯舉手,道:“這樣,我拿東西給你交換行了吧?”
小鳳仙細長的眸子微眯,上下打量,語氣不寫道:“你能有什麼東西給我做交易?”
“不會還是錢吧?我可告訴你,我不是那種貪錢的人,要拿錢賄賂你想都不要想。”
姜斯這下表情終于變了,跟看外星人一樣盯着她,“這世上居然還有不愛錢的奇鬼。”
那引路來的女鬼再次出現擠到小鳳仙面前,笑容殷切,“這個人是個紙紮匠,他手可巧了,就連折的元寶都是上等的貨色。”
“紙紮匠?”小鳳仙嗤笑,“不過就是一個隻會折紙玩的,有什麼能耐。”
饒是姜斯再好脾氣也覺得被嚴重冒犯到了,同是學藝術的,誰比誰高貴了?
戲曲生鄙視美術生是吧?
他們動畫人可是号稱全能的!
姜斯指着那個半成品戲台,道:“我給你做一個完整的戲台子,還能讓你到處搬走,自由活動。你把人還給我怎麼樣?”
“行啊,隻要你能做出來,我就把他還給你。”
小鳳仙腳尖點地,優雅地轉了一圈收回水袖,“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姜斯一動不動,“你先讓我看看他,萬一缺胳膊少腿了呢?”
“啧,男人就是麻煩。”小鳳仙擺手,她身後的鬼立刻飄出去,過了一會帶回一個同樣穿着戲袍的鬼,隻是他身材修長高大,明顯是一男子。
姜斯等人靠近了才認出來,錯愕地脫口而出,“你怎麼回事?”
“我這戲班子缺個角兒,他雖是男子,但是樣貌不錯。我幹脆把他帶回來充個數,跟着我們幹活,我又不會虧待了他。”
小鳳仙道。
海棣頂着一頭假發,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滿頭發钗随着他的動作叮當搖晃。他長相偏精緻那一類的,眉骨極為立體,此時天色昏暗,又化了妝後,僅憑這張臉一時間還真難以辨認性别。
姜斯忍了忍,終是沒忍住,唇角揚起一抹弧度笑了出聲。
“你還别說,居然沒有違和感。哈哈哈哈哈……”
他笑彎了腰,半天才稍微緩過來,對上海棣陰沉的臉色終于知道收斂了點幸災樂禍。一本正經地從背包裡面掏出平闆,朝海棣一擡下巴,矜持笑道:“瞧好了,等我一會把你贖出來。”
他的畢業作品叫《避世》,含有大量戲曲元素,當時他跟同學特地走訪了好多個戲曲博物館實地觀察,畫了很多草稿。
裡面就有現成的戲台設計圖。
姜斯調出來,又拿出一打黃紙,直接席地而坐,動手做了起來。
旁邊圍上一群好事的鬼盯着,小鳳仙見周圍圍過來的鬼越來越多,不耐煩地呵斥 ,“都閑着做甚呢?還不快點去準備,午夜一過,我們立刻開場。”
末了,又加上句對姜斯的話,在眼線勾勒下愈發狹長的眼睛一眯:“午夜一過,你要是給不了我東西,你就留下來一直陪着我們吧。”
借着手機的光,姜斯手上的動作飛快。原本他就從小跟在爺爺身邊做這些紙紮習慣了,掃一眼圖紙就能折出大緻的形狀。
紙紮主要就四類,神像、人像、建築和明器。他曾見過有人花重金向爺爺預定紙厝,要求不僅要外表金碧輝煌,雕欄畫鳳,細節也得精緻,各種家具一應俱全,就連現代的洗衣機、電視都有。最後紙厝成品足有成年人高,足以讓幼童鑽進去玩耍。
那是件複雜的工藝品,爺爺耗費了兩個月才做成功。如今小鳳仙要求的戲台子比起那可謂是天上地下,隻要大型出來能使用就行,姜斯完全不擔心時間問題。
海棣生疏别扭地攬起裙擺長袖,跟着蹲下身,安靜地注視姜斯的動作。他發現姜斯全神貫注地時候眨眼頻率比一般人要慢很多,纖長的睫毛在光線中挺立,許久才顫動一下,看得海棣有些手癢想要去撩撥試探他的反應。
“喂?大家都在忙,你怎麼閑着?”
小鳳仙飄然而來,打斷海棣的思緒。
海棣有些驚詫,往一邊看去,果然其餘鬼還在忙活,沒鬼敢往這邊看上一眼,可見小鳳仙的威壓有多重。
還不等他說話,姜斯抽空擡起頭,道:“他是我的人,既然說要贖他,便沒有你再使喚他的道理。除非你是反悔這筆交易了?”
小鳳仙兩條細長的眉角一揚,目光觸及他手中已經能看出形狀的東西,思及剛才看見的金元寶,有些相信了他的本事,但嘴上卻不肯落了下風。
“這麼笃定,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麼花樣來。”
小鳳仙哼笑,甩袖離去。等她走後,海棣眸色沉沉,面對姜斯的回護不解問道:“你為什麼來救我?”
卻沒想到姜斯居然笑了起來,将手機燈光換了個角度,不急不忙地繼續折手中的東西,道:“相見即是緣分嘛,你我既知曉對方名字也是因果,怎麼也不能讓你白白被抓去。”
海棣抿唇不語。
姜斯見他又安靜下來,不由調侃道:“這就感動了?你要是想報答我,不如給我唱個曲兒?”
他的尾音拉長,帶了點慵懶意味。觸及他促狹的眼神,海棣把頭撇向一邊不去理會。
見多了那些斷臂殘肢的鬼,甚少見到這麼正常的,姜斯難得新奇地逗趣兩句。
說話間也不耽誤他的動作,又拿起一張黃紙折了起來。他随身有帶膠水,最後将台基、欄杆、屋檐拼接一處,大緻就成了形。
小臂長的戲台紙紮被他輕輕放置在地上,海棣看着這個紙厝,“這就成了?”
“給你變個魔術。”姜斯神色中有些難得的自矜,拿出随身攜帶的打火機,就着火将紙紮點着。
火光瞬間吞噬紙紮,将周圍的夜色驅散,橘黃色火苗随着風搖曳跳躍,将所有鬼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金山銀山都為紙,燒厝搭成陰間宅——
陰風吹過,一地的灰燼随風而起。
姜斯眼疾手快地一手抓着背包,一手拉起海棣往後跑了幾步,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時,一座等比放大的戲台就此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