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護衛心下了然,看來公子說的沒錯,這些人根本就是面上一套背地裡一套,全然不把百姓放在眼裡,隻想着發國難财。
“待在這裡,我不放心。萬一他們趁你離開後對我二人報複,幾無還手之力。”
“二位可同我來,我們家衛的院子就在鄰處,仍有空閑的屋子,就當官府監管不力的補償。”
“好,多謝大人。”
不卑不亢,許明霁和姜序拿上行李,接住從樹上蹦跶下來的小黑就搬家了。
至于後來對地痞流氓和失職門衛的處罰如何,許明霁就不知道了。反而是王玚聽了所有經過的彙報。
一對張揚的夫妻?還頗具能耐,王玚思忖來日或可招緻門下,眼下南江州府和謝家老母見下馬威沒給成還丢了面子,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緻使王玚可用的人手短缺。
“遊街示衆,斬了。”
至于那些欺弱怕強的地痞,殺雞儆猴最有效。
王玚一到泗州就日夜連軸轉,忙着調配人手分配物資,本就頭疼的他,眉心皺的更深了。
幸而李大監說入宮之初,曾受王蘇宜恩惠撿回一條命,如今這謝家的老母三番四次不知規矩,他自會前去敲打,王玚活動起來的掣肘少了許多。
隻是州府杜鑒書,來信聲稱那日見血受驚,患病恐難當治理大任,在家中避人不見,實為異事。
不過這杜大人的信紙都是昂貴的泾縣宣紙,一尺或抵普通人家一月開銷,家中約莫酒林肉池,不出大門也能奢靡至極。可若非京中赈災,南江卻連赈災的餘糧都快要拿不出來了。
京中并無新鮮事,謝成屢次到王家打探許明霁的下落,都一無所獲,甚覺無趣。但他意外發現,從前清高不已的狀元郎,開始頻繁出入杯觥交錯的場所,柳清眼裡總有些算計,不似許明霁那般坦蕩勾人。
不過,謝成打量了一番柳清,他玩不上絕色的書生,用眼前的打打牙祭也不錯。
因而傳到南江的消息便是,謝成近來夜夜留門,和那藏得緊的娼人颠鸾倒鳳,似是男子,似是書生。
王玚生平第一次,猛地摔碎了茶杯。
王家有自己特殊的信息傳遞途徑,南北相隔千裡亦可一日即達。王玚第一次用它來傳自己的私信,急訊京中探子潛進謝家,若找到許明霁,不計後果即刻帶出。
當初就不應該把許明霁留在京城,去哪裡都要綁在身邊才是。
“公子,藥煎好了。”
李老看不過眼,王玚來了泗州就沒日沒夜地處理事務,鐵打的身子也難熬,連着幾日給他開了些溫補的藥方。
“勞煩李老。”王玚現在什麼都不想喝。
“别煩我這個老頭子多嘴,公子,郁結于心也會病倒的。”
“李老教訓的是。”
“時候不早了,老頭子要早睡。晚些藥涼,公子記得讓春怡溫熱了再喝。”
“嗯。”
那碗安神最後王玚還是喝掉了,難以入眠,明日還有許多事項未定奪,隻好寄希望于安神固陽的藥湯有用。
搬到王家護衛院子裡的許明霁,總算好好洗了一次澡。此前一路喬裝,隻能為了保證自己不臭而随意沖沖水。
溫水洗去污垢和粉裝,除了露出了許明霁本來明媚的模樣,還引出了聲聲尖銳的喊叫。
“喵——喵——”
小黑扯開嗓子喵喵叫,這兩個人也太沒邊界感了,居然讓自己洗澡,我的毛幹淨着呢!
“小黑乖,你的毛都一簇一簇的了。别怕,我抓着你,不會掉進水裡的。”許明霁一手抓一隻前爪。
“我也沒用力吧,小黑叫那麼慘。”姜序輕輕澆水,揉搓皂角。
「奇恥大辱!咬爛他們!」
「但是撓的好舒服,耳朵根還癢。」
「确實……個屁,你自己不會洗澡嗎?念個咒幹淨得多!」
「我是貓,鏟屎的來服務不是理所當然嗎?」
「……」
“乖啦,是不是很舒服?”
小黑漸漸收起了張牙舞爪的氣勢,仰起頭,開始眯起眼睛呼噜呼噜,手法不錯。
兩人一貓收拾幹淨自己,攤在簡陋的床闆之上,總算松了口氣。
第二日,許明霁看着破破爛爛的髒衣,難以想象過去自己是怎麼忍下來的。姜序買來了新的中衣,許明霁隔着新衣才願意重新套上。
泗州幾乎是南北邊界之城,水患疫病沒有繼續泛濫,加之王玚連日雷厲風行,城裡已然多了生氣,可再南邊的情況仍舊不容樂觀。
掙紮求生的人們,在泗州看到了夢寐以求的希望,紛紛結隊向這邊湧來。
收容所已經住不下了,眼看着混亂和争搶就要發生。
王家的護衛持刀暫時壓下了矛盾,許明霁看着明顯不服氣的人們,心生一計。
他當着許多人的面,去找領隊的護衛聊了幾句,護衛狐疑地看了他一會,點點頭答應了。許明霁喜笑顔開,忙不疊地跑回去叫姜序。
“他不會從那領頭之人讨了什麼好處吧?”
“不知道,偷偷跟過去看看。”三兩人悄悄跟過來。
“快過來。”
“媳婦,怎麼了?”姜序放下木棍,他想削個木衣架。
“天大的好事!或許我們很快就有自己的房子了!”
“噢?快說說怎麼回事!”
許明霁忽然降低聲量拉着姜序往角落去。
“城西裡決堤的口子淤泥至今難清。方才我從那領頭的護衛得知,隻要我們能清理幹淨并且修整好耕地,待到災患過去,我們就不愁愁無處落腳!”
“這和我們自己的房子何幹?”
“你想啊,開了荒的地是不是需要人耕種。”許明霁餘光确認了有人在偷聽,“我方才去打聽了,官府有意将那片地劃做新村。”
姜序接戲一流,瞬間帶上了躍躍欲試的神情。
“河岸土地平整,淤泥帶來沃土,官府下令扶持,那麼我們早些去整地開荒,待到官府下放村子地契時,我們有功勞的人難道不是能先分得一塊地嗎?”
“媳婦!你說真的!”姜序眼睛亮亮的。
“自然,我已同官府的人确認過了。往後也不用擔心決堤,此次京城來的官會修建新堤,再說了,咱們一村子的人還怕堵不住缺口修不好河堤嗎?”
“太好了!太好了!”
“我們吃過飯便動身。”
偷聽的三兩人心想幸好自己來了,得趕緊回去把這消息告訴自家人,可千萬不能讓其他人搶了先,有地的話誰還稀罕這破收容所。
王玚早已有令,他将所有病患收歸城東的村子,由李老帶着禦醫和民間自發而來遊醫照料。
其餘無家可歸的流民全都可以住進收容所,男女分開。每天都有一頓免費的粥食可領取,粥可立筷。若好吃懶做就會被趕走,并且在門口張榜告知所有人。
每個人都需要勞動來抵消房費,清潔城市街道、整理農田、修堵水道、埋藏屍體等等,按勞作難度抵租金和飯錢,多勞多得,表現突出的甚至可以領一些銅錢。
假若有偷雞摸狗之人,一經抓捕,殺一儆百。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開展,而新設立村莊也是真的。王玚原意是分一部分人去開荒,為自己的村子勞作沒人會不賣力的,忙起來了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鬧事。
可他還沒有拿到州府官印的文書,此事未曾公布,許明霁是從護衛院子裡的飯桌上多聽了一耳朵得知的。
許明霁此前常常和姜序假裝背着人偷偷行事,用棉布覆面、艾草熏房間、井水煮開了才喝等等,有人來打聽他們就說這是從京中最靈驗的廟學來的,能防疫。
起初大夥都不太相信,可當收容所裡有人病症漸起,還常與許明霁有往來,而這二人半點病氣沒沾染上,大夥就逐漸信了,學着做之後得病的人竟也少了些。
因而每當許明霁在收容所裡遮遮掩掩做些什麼時,都有人去瞧。
還未過午,就已經有人成群結隊地往城西去了,開荒搶功勞的事情宜早不宜遲。
“小兄弟,你也來了。”吭哧吭哧挖泥開路的人群,隐隐擰成了一股繩,挖土挖得十分賣力。
現下平整的土地,未來都有可能是自己的家,而一起幹活的以後也有可能住在自己隔壁,交個好總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