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廟好舊。”
眼前的供桌上沒什麼灰塵,幾炷殘香還在燃着,擺着零星幾個瓜果。
許明霁有點嫌棄,把頭上姜序的外套還給他。
“能擋雨就行,隻是陣雨,應該一會就停。”
姜序是許明霁發小,他抖抖外套,生怕這小祖宗嫌破舊就跑出去淋一場浪漫的雨,然後把自己淋感冒,讓雅文阿姨一頓念叨。
“雨也不大,直接回去得了。”許明霁嫌棄這連個像樣的椅子都沒有,懶得等。
“我們等十分鐘,就十分鐘行不?”
許明霁微微翻了個白眼,腦海裡浮現姜序從小到大沒少替自己背鍋,妥協地說了句“随你。”
這片山頭前要建度假村,現在整個工程到了收尾階段,是許家的項目。許澤山覺得兒子也到年齡該闖蕩闖蕩了,就把許明霁喊,準備一些試營業事宜,練練手。
人是來了,該看的文件看了,提了點少爺意見許明霁就不耐煩了,抓姜序來陪玩。客人的體驗感很重要,現在他就是客人。
這座廟其實已經在度假村外邊了,他們爬山時,許明霁不想走平緩的綠道,從鋪了石子的小路亂走就到了這裡。
陣雨忽至,酒店管家回去開接駁車了,兩人快步進廟裡躲雨。
“這後面是不是有個院子?”
“大概是有人住的,那裡寫了遊客免進。”
“又沒鎖,看兩眼再說。”
姜序向來對躍躍欲試的許明霁沒脾氣,隻好跟着。
掀開門簾往裡走就是個小院,有人在井邊打水。那人束着長發,寬大的袖子紮了起來,灰白長袍,一副古人模樣,暖陽穿過樹梢,灑落的疏影在那人身上,一晃一晃。
周邊都很安靜,有風不知從哪裡捎來幾聲鳥鳴,許明霁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那人看了過來,先是一怔,然後不滿地皺眉。
“此處閑人免進。”
“不好意思,打擾。”
姜序拉不動許明霁,隻看到了許明霁回過頭狡黠的笑,這是他對什麼東西感興趣的神情,出來散個步也能有邂逅,姜序由他去了。
許明霁儀态翩翩,裝模作樣地上前打招呼:“你好,我叫許明霁,遊玩到這裡躲會雨,無意擅闖,很高興見到你。”
一樣的面容,一樣的名字,走近看更像了,千百年的光陰似乎什麼也沒有帶走。
“這裡的管理員,前堂有些座椅,那裡可以歇歇腳。”
那人說完就拎起滿滿一桶水,靜而不撒,轉過身去後面的房間關門,無聲謝客。
“诶,你......”
噗嗤,姜序難得看見許明霁在搭讪這件事上吃癟,一時沒忍住笑聲。
換來一個眼刀。
“大小姐。”許明霁斜眼看他,姜序立馬改口,“我的大少爺,人家工作呢,咱晚點等人家下班了再試試?”
“……沒有我拿不下的人,回去吃個飯再說。”
許明霁看見了那人見到自己時明顯的發愣,斷定這人不可能對自己不感興趣,不急,追人也有輕重緩急的節奏。
他勾着姜序肩膀往回走,嬉笑:“等我好消息。”
酒店管家這時找了過來,帶着傘引兩位回到綠道,乘接駁車回住所。
廟裡無人,燭火與疏影交織給陌生的神像度了一層光暈,祂低眉靜靜地看着人們來來往往,許明霁回頭看了一眼,莫名覺得有幾分說不清的眷戀。
王玚知道他們走遠了,打開櫃子拿出了一幅塵封的畫卷,紙張早已經泛黃,畫中人長身玉立,拿着一卷書回頭在笑。這是他在漫長的歲月裡憑着記憶描摹的,方才見了許明霁,他驚覺這畫上的眉眼有些失真了。
褪色的舊時光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模樣再怎麼像,也不是同一人,況且行事舉止也已大不相同。
接駁車上,許明霁好奇:“林叔,那是什麼廟?”
“不清楚,當初調研采風的時候聽說那廟隻有本地村民會時不時來祭拜,不拜神佛,敬的是某個英雄,年代久遠不可考了。”
“原來如此。”
那這個管理員就一定是村子裡的人了,許明霁讓林叔去打聽打聽。
度假村依山傍水,整體保留了所有村落特色建築,力求讓客人在現代便利設施的基礎上最大程度地感受自然,因而沒有設立傳統意義上的迎賓大門。
許明霁回到度假村入口,就看到了路邊一大叢養得很燦爛的酢漿草,滿枝花朵,迎風搖曳。
山裡的廟确實古樸,細看也算韻味深沉,可總讓許明霁覺得有些落寞和單調。
“林叔,這花能搬走不?”
還以為是這擺設不符合自家少爺心意,連忙道:“可以的,您不喜歡就讓他們再換個方案。”
“喜歡,勻我幾盆。”
姜序深知許明霁沒心思養精細的花草,故意打趣:“許少,怎麼突然要養花了?”
這人就是樂此不疲地當丘比特亂射箭,當月老廣撒網。
“你懂什麼,這種不貴重又有心意,還能開好久的花是追人利器。”
“好,少爺英明,那要我幫忙嗎?”
“當然,搬這幾盆,沒開的花骨朵多。”
許明霁小時候長得很像瓷娃娃,精緻漂亮,姜序當初還冒着鼻涕泡說要娶他當老婆。可惜許明霁天使樣貌惡魔嘴,無情地跑到自己媽媽身後,嫌棄姜序亂擦鼻涕,說“你真髒”,娃娃親還沒開始就告吹了。
往後許明霁常年霸占校花校草雙榜首,身邊女朋友不斷,不由得讓人擔心人會長歪。
姜序還記得自己唯一一次見到雅文阿姨發火,也是她唯一一次呵斥兒子:“許明霁!你談戀愛我不管,但是婚姻,子女,不是兒戲!你再胡鬧就給我滾出家門!”
“媽媽也不是有意吼你,隻是愛人和子女,你的肩膀還扛不起這些重任。聽媽媽的,别貪玩,好不好?”
青春期的許明霁第一次被媽媽這麼嚴厲地訓斥,臉上不服,倒也聽進去了。
黃昏之前,綠道旁蜿蜒着一條小溪,流水潺潺,聽着就覺得清涼怡人。太陽下山的時候移植花草比較适宜,許明霁開着小三輪拉着花和發小就往山上去。
林叔看不得自家少爺搶勞務的小三輪開,何況夫人再三勒令不能讓少爺受傷,可沒來得及勸,許明霁就擰鑰匙跑了。
兩人到了廟裡,前後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幾圈,沒見到想找的人。
“他這麼早下班了?”
“這種鄉裡鄉親的工作都比較輕松吧,又不用打卡考勤。”
“算了,明天再來。”許明霁興緻不減,環視了一圈,拿着園藝鏟指小院門口的拐角,“把花搬到這先放着怎樣?”
說完,他看着姜序,半點沒有自己動手的意思。
“遵命,許少還有什麼吩咐。”
“擺駕回府,請咱姜總赴豪華晚宴,都是你愛吃的。”
“夠意思,那主廚介紹給我認識呗。”
“就知道你小子一叫就來,不懷好意……”兩人說說笑笑,打道回府。
廟裡一如既往,安安靜靜的,神像寂寥地立在供桌上,不偏不倚,不言不語。
許明霁身上沒有一點過去的影子,對王玚來說,不過陌路人。
第二天,日上三竿,許明霁才從被子裡爬起來,頂着一頭淩亂的長發光着身子去淋浴,他不喜歡穿着衣服睡覺,對床上用品要求堪稱吹毛求疵。
“小明少爺,再不起來就要吃晚飯了。”
姜序容光煥發,推着餐車就來找許明霁。
浴室一片濕熱的霧氣,啥也看不清,許明霁聽到是姜序,懶得回一個字,随意抹抹臉穿上浴袍就出來了。
“雙倍奶,不加糖,貼心吧。”
“還不錯。”濕哒哒的頭發也不擦,許明霁端起杯子多喝了兩口,“看來姜少昨晚吃到嘴了。”
“兄弟我也不差,追她也有一段時間了。”
“随便你,别把人搞走辭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