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對于許多人來說都是一個傳奇人物，雖然她生命的凋零是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但是每一個曾經與她接觸過甚至聽說過的人，都對她有很深的印象。她曾經是照着大地上熾熱的太陽，她曾是掠過林間微涼的風，她曾是草原上奔馳的駿馬，她曾是俯瞰世人慈悲的神，她也曾是在這世界如精靈般的女孩，但無論是是什麼，最後她都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了。

可是無論多久，她都在許多人心裡了烙了印，成了他們或瞻仰或退避的情緒。比如此時的雲家父子，在看到沈月白的刹那，腦子裡立刻浮起那女子的音容笑貌，那女子喜歡白色素袍子男裝打，臉上不施粉黛卻仍舊冠絕京城 。她說世人皆平等，她說雖千萬人吾往矣，她在臨死的時候都是笑着說人如蝼蟻,微不足道，她甚至說今日我死，不過是逃出了樊籠，棄了這皮囊，将來終有一日會有人跟我一樣去實踐我未完成的一切。

沈芷是這世間的悖論，是大逆不道倒反天罡的存在。這不是她非死不可的理由，因為士大夫們，世家門，都隻是背地裡嘲笑她自不量力，直到他們的王，月朗也變了，他不再與祖先一樣，遵循祖訓，遵從尊卑有别，而是也想削弱權貴們手中的權利，蠶食世家門掌握的田地，甚至想扶持貧農們去獲得土地與資源的使用權。這是多麼荒謬的意識，這讓當時的統治階級們感到震驚和害怕。

沈月白看着眼前人複雜的表情，眼裡閃過一絲不可見的狡黠與輕蔑，走到蕭暮面前也沒有行禮，反而大大方方在蕭暮的上方坐定。蕭暮看着傲嬌的沈月白，不禁莞爾，伸手倒了一杯茶遞給了眼前的人，才慢悠悠地開口。

“想必外祖父和舅舅也不用我多說了，看小舟的外貌也能猜出他是誰？”

“這。這。。。。。。。”

雲華年和雲浩都沒有想到，他們會在此時此地見到那個早已失蹤多年的孩子。雲華年率先從震驚裡反應過來。

“這位是我們那位失蹤的小殿下？”

蕭暮點點頭。

“是我師父救了他，我我母妃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直到那年母妃說外祖父派人尋到我們，母妃擔心小舟的身份暴露，才不得已答應返回天機城。”

雲華年聽到這裡，不覺臉皮抽了抽，那年，派出去的人終于發現了雲黛和蕭暮的行蹤，蕭骁也在四處尋找他們母子的下落，為了雲黛能回去天機國，為雲家當年在月相國的地位加一道保護牆。雲華年答應過雲黛，如果有朝一日找到了月白，定然回扶持他重登王位。如今，她才明白雲黛的用意，她可以為了自己的閨中密友失去自由。

雲華年此刻也坐不住了，先起身，雲浩一看父親站起啦，也跟着站起來，雲華年躬身行了禮。

“臣雲華年攜長子雲浩年見過小殿下！”

沈月白沒有立即說話，時間在寂靜的空間裡像是凍住了，最後沈月白輕聲笑了。

“素聞永甯候府雲家乃月相國第一家族，是月相國的守護者。今日一見，永甯候雲大人果然氣度不凡，無需多禮，兩位請坐！”

雲華年和雲浩悄然入住。

“永甯候府雲家，好，你們既是雲姨和阿靈的親人，自然也與旁人不一樣，我們今天來，也不是為旁的，這月相城裡你們是最好的合作對象，阿靈暫時料理好了邊疆，可是牧野部人和沙族人野心勃勃，就等着月相國和天機國陷入内亂，他們好趁亂得利，阿靈如今身份敏感，不宜在此久留，不久就要回天機城述職，回去定也會遭受那些居心叵測之人的陷害，皇權更替之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今雲家勢弱，牧野部的人最擅長的就是滲透勢力，恐怕如今世家們都早已一盤散沙各有心思，我們查到葉家和烏家和善家都有問題，尤其葉家，恐怕早就不是葉将軍能作主的葉家了。雲大人，你們就沒有想過他們的目标或許早就是雲家了？”

雲浩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蕭暮和沈月白，在他們無比自若的臉上找不出一絲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澀，反而多了一些他都不曾有的笃定和堅定。雲華年并沒有沉默很久，在短暫的思考裡他已經從自己的外孫和沈月白那裡聽到了得失利弊，他們對這雲家了如指掌，對月相國的情況也異常了解。與他們合作是目前雲家唯一的正确的出路。

“雲家可以交出兵符給小殿下，也可以勸說世家和百官擁護殿下，隻是當年那些退居西北的将士們，一時半會恐難以擁護殿下。”

“外祖父，你大可放心，不日幾位主将就會前來與我們見面，他們都是忠君愛國之人，滿腔熱血早就想要奔赴沙場。”

蕭暮的話讓雲華年更加震驚，雲浩頓覺背後一陣冷汗。雲家如今在月相城乃至月相國是實權的上位者，雖然皇位空懸，雲家也一直在統領百官，連年戰亂裡，沒有人提起那位置究竟在等着誰，然而所有人又都默契地承認那個位置隻有月家人可以坐，月朗的最後一道旨意是由他手寫，蓋着鮮紅的黃印，赫然出現在文武百官面前，那時候月朗已死，沒有人知道那最後一封皇帝的诏書是從哪裡來的，但是所有見過皇帝墨寶的人都很缺人，那的确是他們皇帝留下的诏書。當年将士們甯可去荒蠻之地，為的就是等待新君歸來，而雲家未得到一點風聲，蕭暮他們已經在他們眼皮底下做了這許多事，很難以想象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阿靈，既然如此，我們雲家人自然是責無旁貸，又因小殿下生的與先皇後一般無二，我想說服文武百官并不難，難得的是我們畢竟都不是血脈至親之人，如何證實殿下乃先皇與先皇後血脈這至關重要。”

蕭暮似是早就知道雲華年有如此一問，淡然一笑。

“這外祖父不必擔心，雖然沈家已然滅門，月家也全無直系之人，要證實小舟的身份，我們還有别的辦法。隻是此時暫且不提，日後我自有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