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這個洗手房裡有多少人,聽人聲和腳步聲少說有十多個。陶淮南深知自己毫無反抗能力,一個瞎子在明眼人面前是赢不了的,他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别太狼狽。
他拄着地站起來,聽着離自己不遠的譏笑聲,難堪肯定是有的,但也沒那麼生氣,更多的應該是無奈吧。畢竟人不都是善良的,哥哥把他保護得再好,這種嘲諷的笑聲他從小到現在也已經聽過很多次了。
陶淮南站起來之後也沒再動,他現在就是貓爪裡的蝴蝶,不動才能讓人失去繼續逗弄他的興緻。
然而今天這群抽煙的壞學生卻并沒有真的視他不存在,陶淮南站了會兒之後又有人推了他一把,陶淮南往前聳了一下,又被絆了一腳,他皺着眉再次摔倒的時候手心拄着地,連吭都沒吭一聲。
洗手房濕滑,陶淮南摔了兩次,褲子已經蹭濕了。
有老實的男生路過看到,想說點什麼但又不太敢惹那些抽煙的,隻能猶豫着走了。陶淮南隻想快點上課,讓他們這場自以為好玩的遊戲快點結束。
“……操。”一個聽起來有點熟悉的聲音突然在門口的方向響起,聽着也是叼着煙,“欺負個瞎子有勁沒勁。”
有人走過來拉着陶淮南胳膊肘把他拽了起來,帶着他走了幾步把他推進廁所那間,轉過身聲音裡帶着看不上:“真你媽不像個樣兒,别損了。”
“你又像個人了。”有人嗤笑了聲,“路見不平啊?”
“路見癞蛤蟆。”這人叼着煙說,“以後有點人樣兒,願意耍找橫的耍。”
平時都一起抽煙的,挺熟的,說幾句就過去了。
陶淮南上完廁所出來自己摸着去洗手,上課鈴已經響了,那些人都還沒離開。
他洗完手轉身要走,被人又抓住胳膊肘。陶淮南吓了一跳剛要躲,那人已經扯着他往外走了。
“你哥呢?”對方身上還帶着一點點煙味兒,這就是剛才拉他起來那個,是上次說“學習好的都是呆子”那個後桌。
“我哥上課去了。”陶淮南說完又說了聲“謝謝”。
“你要去廁所不會回頭叫我倆一聲?誰都能陪你去一趟。”後桌說他,“别再自己傻掰掰往人眼前送,你哥不在的時候随便找個男的陪你去。”
陶淮南淺淺地笑了下說:“我知道了,謝謝。”
一路被後桌拎着胳膊肘回了教室,一直拎到座位旁邊。陶淮南坐回座位上,抽了張紙慢慢擦着褲腿上沾的水。
最後一節課陶淮南都在磨磨蹭蹭地擦褲子,廢紙把小半袋垃圾袋都填上了。
放學鈴聲響起來的時候,陶淮南把垃圾袋摘下來系緊,準備等會兒扔了。
光顧着小動作了,作業留了什麼他沒聽,也沒記得幫學委拿。不知道她同桌有沒有給她留在座位上,如果沒有的話就還把遲苦的給她吧。
遲苦推開教室門進來的時候陶淮南自己已經把外套穿好了,書包也背着。學委跟在後面也進來了,陶淮南抱歉地說:“我忘給你拿作業了,你看看座位上有沒有。”
“沒關系,我同桌幫我留啦。”學委說。
遲苦過來牽他,陶淮南被他牽着,剛要跟他走,遲苦突然開口:“袖子怎麼弄的?”
陶淮南愣愣地眨眼:“袖子怎麼了?”
遲苦捏着他外套袖子往上一推,裡面淺色毛衣袖子黑了一小片。
遲苦皺着眉:“你摔了?”
陶淮南搖頭,沒吭聲。
遲苦扯着他胳膊給他換了個方向,冬天下雪鞋底髒,水房的地面髒得很,陶淮南哪怕大半節課又是吸水又是擦的,肯定也弄不幹淨。
遲苦聲音已經冷下來了,又問他一次:“在哪兒摔的?”
學委拿完作業也走了過來,小聲問:“怎麼啦?”
陶淮南搖搖頭說:“沒事兒。”
“我問你話呢。”遲苦擰眉看着陶淮南,“上哪兒了你?”
陶淮南還是不吭聲,遲苦臉色很難看:“說話。沒聽見?”
他可太兇了,學委都有點害怕地站在一邊不敢出聲。陶淮南在廁所被人逗弄被人圍觀的時候沒覺得委屈,現在當着别人面被遲苦這麼吼着問話卻開始覺得委屈了。
陶淮南使勁壓下那陣鼻酸,覺得現在比剛才在廁所還要難堪。
現在遲苦和學委是一波的,自己好像被隔在外頭,還要當着學委的面挨罵。瞎子總是沒尊嚴。
陶淮南往前撥了一下,撥開遲苦自己走了。
走得急,胯還在桌角磕了一下,把陶淮南磕得沒忍住低呼了一聲,挺尖銳的疼讓他皺着眉揉了揉。
遲苦深吸了口氣,上前一把抓住陶淮南的手腕,攥得死緊。
攥住了也沒停,反而大步拉着陶淮南走,陶淮南跟得有些吃力。
遲苦走得很快,下樓也很快,陶淮南勉勉強強被拖着走,還要同時數着台階避免踩空。
“你又鬧什麼脾氣?”到了樓外空地,遲苦才把陶淮南的手往前一甩,問他。
陶淮南眼睛有點紅了,什麼也不想說,隻想回家。
“你怎麼回事兒,”遲苦死盯着他,聲音裡的憤怒很明顯,警告地叫了一聲,“陶淮南。”
被突然喊名字,這是陶淮南很不喜歡的事,這讓他緊張,沒有安全感。
陶淮南鼻酸壓不住,也不壓了,朝着遲苦在的方向也低喊了一句:“我就是不想讓你在别人面前罵我。”
“我哪罵你了?”遲苦完全在狀态外,從他回教室到現在都沒摸清思路。
“不知道!”陶淮南不想和他說話,這一下午過到現在心情簡直低到谷底了。
“我就問你怎麼摔的,你回個話咋這麼費勁。”遲苦不耐煩地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