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苦聽見聲了側過頭看他,就見陶淮南繃着張臉嘴巴噘老高趴着倒退往床腳挪,到了床腳一出溜就滑下去了,轉過頭渾身都不高興着走了。
遲苦坐起來,探着腦袋看,看到陶淮南光着腳去沙發邊找十爺爺,蹲在那兒湊着頭不知道嘟嘟囔囔在說些什麼。
阿姨在廚房做飯,有炒蛋的味兒飄出來,陶淮南朝那邊轉了下頭,坐在沙發上揉揉自己的腳丫。
陶曉東回來的時候陶淮南還沒吃完飯,碗邊掉了很多飯粒,阿姨正要喂他。
門一響,陶淮南放下勺子,驚喜道:“哥回來啦?”
勺子在碗裡,他這麼一松手又撅起來半勺飯,撒得哪都是。陶曉東答應了一聲,跟阿姨說:“不喂他,讓他自己吃。”
阿姨笑着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有時候看着着急。”
陶曉東說“沒事兒”。
遲苦吃過了飯坐在自己睡覺的床邊,沒出來。陶曉東洗完手站門口看了他一眼,然後過來坐在陶淮南旁邊。
陶淮南聽見他站遲苦門口了,嘟了嘟嘴。
陶曉東一坐下陶淮南就把一條腿搭過來,腳丫伸給哥哥看。
磕那一下這會兒早沒痕迹了,陶曉東不知道他要幹嗎,拍了他一下:“好好吃飯。”
“疼呢。”陶淮南晃晃腳腕,把腳踝大骨頭包露出來給哥哥看。
陶曉東聞言低頭仔細看看,手放他腳腕又揉了揉:“崴腳了?”
陶淮南那點情緒可算找着人說了,跟哥哥告狀:“遲苦推我了。”
“是嗎。”陶曉東随口回了他一句,看起來也并不過心,推推他碗示意接着吃。
“是。”陶淮南又重複了一遍,“他推我了。”
陶曉東問他:“他推你磕着了?你倆吵架了?那要不我也去推他磕一下?”
“哎!”陶淮南扔了勺一把抓住他哥胳膊,趕緊說:“哥幹啥呀……”
“不推你了嗎?”陶曉東胳膊往後抽抽作勢要起身。
陶淮南緊緊抓着他,小聲說:“我自己磕的呀,不是他推磕的……”
陶曉東這才笑了,擡手彈了陶淮南一個腦瓜崩:“那你告什麼狀。”
陶淮南本來不是個愛告狀事多的小孩兒,這就是那點小孩子的情緒壓多了,最親近的哥哥回來了,忍不住想讓哄哄,撒個嬌,不是真的想讓他哥怎麼遲苦。
所以哥哥一說要去找遲苦他就慌了,他和遲苦再怎麼不好陶淮南也不可能編他瞎話,那也太壞了。
陶淮南被弄得又不好意思又有些心虛,本來從昨晚到現在的情緒都一直不好,這會兒低頭慢慢勺着飯吃,還有點兒委屈。
遲苦一直在房間裡沒出來,陶曉東洗了個澡,洗完澡出來去他床上靠了會兒。過會兒陶淮南自己過來了,身後跟着十爺爺。
陶淮南摸索着順着哥哥小腿往上爬,爬上床去窩在哥哥旁邊不動了。十爺爺在床邊地上慢慢趴下,尾巴掃到了遲苦小腿,遲苦又往旁邊挪了挪。
“你倆上學别打架。”陶曉東跟他倆說。
陶淮南臉悶在他身上,心虛委屈勁兒還沒過,也不想說話。
遲苦一如既往地沉默,要不是聽見過他說話,别人八成都得以為他有語言障礙。陶曉東用膝蓋碰碰他後背,遲苦回頭看他。
陶曉東笑着問他:“能幫哥照看着小煩人精吧?他是煩人點兒,攤到咱們家了,那咋整,沒轍。”
陶淮南瞪大了眼睛,臉朝着哥哥的方向,意外極了。
遲苦看看陶曉東,看看陶淮南,不帶表情地朝陶曉東點了點頭。
陶曉東身上穿着在家穿的大短褲,膝蓋就倚在遲苦後背上。他眼睛裡有笑意,在他之前遲苦幾乎沒在大人的臉上看過這種表情,所有人面對他的時候除了厭惡就是可憐。現在的姿勢也有點随意的親近,遲苦繃着後背一動不動。
到了真上學那天,陶淮南還是哭了。
倆小孩兒都背着書包,每個人的書包裡有一個小手機,陶曉東讓他們有事兒就打電話。
學校管理得還挺嚴,不讓帶零食,不讓帶玩具。這麼小的孩子要獨立住校,健全的孩子家長都撒不開手,何況這些又全都是視障兒童。挺多家庭申請走讀,每天晚上來接孩子放學,學校都拒絕了。
盲童要比正常孩子更獨立,視力的殘疾不能成為他們生活的阻力,得趁小讓他們習慣視障,習慣在長久的黑暗中像正常人一樣活着。
家長都在門口的監控室裡沒走,孩子們并不知道,陶淮南跟哥哥分開之後就在無聲地流眼淚,用手背去揉眼睛。
哭的也不隻是他自己,他們這個教室裡一共二十個小學生,一多半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