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皇宮再次一片沉寂,隻餘打更人的聲音在空曠的宮道上回響。
太子燕燭剛從勤政殿出來,準備回宮,路過禦花園的時候,遠遠遍瞧見燕珩洲的身影,仔細瞧去,卻看見他懷裡似乎還抱着個人,看衣裳,似乎是個女子。
燕燭有些不解,八皇叔并沒有王妃啊,為何會抱着一個女子?
“八皇叔抱着的那人是誰!”
燕燭身邊的大太監德順恭聲回禀:“回太子,那位似乎是淮安郡主。”
燕燭一愣,戚姐姐為何會出現在宮裡,還被八皇叔抱着,難道…”
德順能作為太子的貼身太監,也不會是普通人,宮重要的消息自然比旁人靈通些,見太子蹙眉深思,瞬間便懂了他的意思。
“殿下,今日淮安郡主是來宮中探望太後的,下午與淮安王府的那位前大理寺卿遺孤林姑娘一同步行此處,沒多久林姑娘便出宮了,這裡面除了淮安郡主,便隻剩下…陛下了。”
燕燭看着燕珩洲與戚京瓷遠去的方向,目光遲遲不肯收回,攥着扇柄的手逐漸握緊。
夜色沉沉,漸漸起了風,遠處的樹枝草葉被風吹起,燕燭終于收回了目光。
輕歎一口氣,他轉身往回走。
眼看是風雨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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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京瓷似乎睡了很久,腦袋裡一直昏昏沉沉,似乎在海裡漂着,一直碰不到邊際。
耳邊有很多人說話,聲音很嘈雜,戚京瓷的腦海裡一直閃過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場景,卻始終找不到落腳點。
“戚京瓷,戚京瓷!醒醒!”
終于,一聲呼喚将她從浮沉中拉了回來,戚京瓷猛的睜開了眼,似乎被扼住的喉嚨剛剛得到了自由,不停地大口喘着粗氣。
“你夢魇了。”身邊有人說道。
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床幔,戚京瓷的腦子渾渾噩噩的,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側了下身,她隻覺得渾身酸痛,動一下,身上的骨架似乎要散架了一般疼痛,不知過了多久,她腦中的弦還是緊繃着,她記得,她在逃。
逃出去了嗎?
戚京瓷猛的坐起身,大腦因為起的太快短暫缺氧,她眼前一黑,剛一恢複,便瑟縮到牆角,滿眼的驚恐,警惕觀察周圍。
凝神片刻,戚京瓷才看見床邊的身影,聚焦眼神,才發現是燕珩洲。
戚京瓷心中的弦瞬間落了下來,手中攥緊的被角也被松開,不知道是不是劫後餘生的欣喜,戚京瓷嘴角一撇,瞬間落下淚來。
“我…我差點死了…”
燕珩洲看着戚京瓷這副樣子,心卻也揪了起來,伸手撫摸她柔順的長發,聲音是自己也沒想到的溫柔。
“别哭。”
他覺得自己對她并沒有什麼别的心思,可自從知道她可能遇到危險之後,心卻也連着揪了起來。
當他開門看見戚京瓷那樣狼狽可憐的樣子,滿眼恐懼地往外沖,燕珩洲隻覺得心都被攥緊了。
他對她,難道…真的有别的心思了嗎?
眼下正是夜半時分,方才燕珩洲帶她出來的時候,見她狀态十分不好,而且宮門早就落鎖了,于是将她帶到太後宮裡,急急忙忙請了當值的太醫。
太後也被吓了一跳,見戚京瓷從她宮裡出去的時候還是漂亮整潔,開開心心的,回來卻發髻散亂衣服破損,人事不省地被帶回來。
太後許久沒有如此生氣過了。
她不是皇帝的親生母親,卻是她的養母,嫡母,養了他許多年,将他扶上皇位。
她一向曉得皇帝是個多麼差勁的人,可她也無從幹涉内政,沒有辦法。自他登基後,他們二人便再也沒有從前的母慈子孝了,似乎從前的一切都是演給先帝看的,隻是太後對皇帝也沒什麼感情,所以二人這麼多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可無論如何在戚京瓷是她從小疼到大的,她沒有親生兒女,自然也沒有子孫,從來都是講戚京瓷如同親孫女一般疼愛的,太後無法看着戚京瓷受這樣大的委屈。
事情傳到她宮裡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太後把皇帝叫來她的宮裡,大發雷霆,将他訓斥一通,若不是宮人攔着,她甚至忍不住要動手,她警告皇帝若是再動戚京瓷,便是與她翻臉。
皇帝也氣的不行,二人最終不歡而散。
皇帝走後,太後氣的站不住,眼前陣陣發黑,宮人幫着順氣許久才終于冷靜下來,隻是她心裡卻有些無力。
太後知道,皇帝并不隻是逮着戚京瓷一個人不放,隻是他幹過許多混事,搶過許多女人,戚京瓷是唯一一個沒得到的。
他想要得到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皇帝與燕珩洲之間的較量,他是要依仗燕珩洲,可若是想要一個女人都要受制于人他的自尊與被人放在地上踩有何區别?
太醫走後,太後守着戚京瓷許久,隻是夜深了,她老人家身子不好,被燕珩洲勸回去了,隻留燕珩洲一人守着她。
戚京瓷恐懼的情緒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等她漸漸平靜下來,才發覺不同尋常之處。
燕珩洲一向對她很冷漠,可今日為何耐心陪她這麼久,還守着她到半夜?
戚京瓷靠在牆角,身子蜷縮着,轉頭看向燕珩洲,有些欲言又止。
燕珩洲見她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隻覺得有些好笑。
自從相識以來,她在自己面前一向遊刃有餘,牙尖嘴利,他說一句她能回十句,甚至還敢調戲他,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戚京瓷變得不似從前毫無顧忌了,竟是想說什麼都不敢直言。
燕珩洲不知心中是何滋味,隻是斂了方才因為皇帝所為而産生的陰郁之氣,眉眼間盡是溫柔。
“想說什麼便說,在我面前沒什麼不好開口的。”
聽見他這樣說,戚京瓷攥緊了被角,咽了咽口水,終于開了口:“你…上次我喝醉了…說的話都是胡話,你别介意…忘了就好。”
燕珩洲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