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州坐在空蕩蕩的家中,心中沉郁。
看着面前的文件,顧文州想:或許是孩子大了,他做家長的總有些舍不得,習慣就好。
雖是這樣想的,但顧文州好像總是習慣不了。
整夜整夜的失眠,後來顧文州幹脆也不上床了,就在餐桌前看文件看書,等人回來。
控制欲好像也變強了,有時候顧文州會想幹涉小孩的交友,幹涉小孩的回家時間,甚至——他想将人鎖在家中,隻有他們兩個人。
他知道這不正常,隻會讓人和他越走越遠,兩敗俱傷,但總是控制不住。
他掌控欲太強了,僅僅是一點點,都會讓人感到窒息。
沒人能忍受這樣扭曲的長輩,小孩和他大吵一架,離家出走了。
那晚,小孩在朋友家住,沒回家。
顧文州坐在客廳窗戶邊,看外面淅淅瀝瀝下的雨,明明沒有淋在他身上,可細細密密的寒意好像透過窗戶侵蝕了他。
最後一直坐到半夜,顧文州短暫的小憩了會。
他做了一個夢。
醒來後,顧文州終于明白——沒有一個家長會對孩子有那樣多的占有欲,沒有一個家長會有這樣肮脹的心思。
他是個禽獸。
顧文州從未如此的恐懼,從未無此無措。
隻要一點控制不住,他真的會毀了那個會笑着叫他叔叔,給他做蛋糕,推他到處跑的人。
也會毀了這個家。
顧文州開始疏遠對方。
小孩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不解,來找他,無措的想修複關系,以為是自己的問題。
顧文州告訴他,這是正常的,他們本來也不是真正的親人。
小孩被刺到了,低頭喏喏應好,之後很識相的不來煩他。
顧文州說不上心中的感受,松了口氣,卻很酸澀,心好像被緊緊抓住,無法呼吸。
他找人種了很多玫瑰,看着那一片片鮮豔的,被陽光呵護的絢爛,好像心中的心思也有一瞬的見光。
就這樣,雖然還是在同一屋檐下,但他們越走越遠,最後變成了隻會客套的陌生人。
再後來小孩上大學了,回來的更少了。
顧文州很多次都想去看看他,想他在幹什麼,會想他胖了還是瘦。
但他還是忍住了。
小孩房間他一直都讓人打掃,他總是坐在飯桌前,期望對方回來,這樣就能第一眼看到他。
後來小孩回來了,告訴他交了個男朋友,還為了那個人打架了。
一種意料之中的劇痛。
顧文州其實在夢中無數夢到過類似的場景,他的小孩說喜歡上了一個人。
要和那個人永遠在一起,然後搬出去,和愛人其樂融融的過一生。
留他在這裡守着那片玫瑰花,漸漸腐爛。
真的很痛,痛到顧文州這樣的人覺得難以承受,好像心髒都被狠狠扯下來的痛。
但顧文州還是強裝鎮定應好。
等人上去後才讓人查那個讓他家,小孩變得叛逆的人。
*
結果出來了,那人确實不是個好人。
很可恥的,顧文州有些竊喜,卻又心疼。
他太矛盾了。
顧文州準備将這事告訴了小孩,盡快與那個變态分手。
剩下的,他會處理。
*
他晚了,小孩被那個人欺負了,卻還是心軟,說要自己處理。
小孩心太軟了,顧文州不認為他能真的出了這口氣。
但他還是笑着同意。
要給孩子自主權,他會善後的。
*
小孩說要去玩,走之前讓他好好保重身體。
很客套的說辭,但顧文州很高興,那兩天王秘書說他處理事情溫柔很多。
有嗎?
*
小孩死了。
從聽到死訊的那一刻,後面的記憶對顧文州來說都很模糊。
隻記得海上鹹腥的氣味,别人看他時恐慌的眼神,和莫名的安慰——節哀。
最後,是打撈上來的,完全看不出原貌的,被海水泡到腫脹的屍體。
所有人都跟他說——這是小孩的屍體。
怎麼會呢?
*
顧文州又回到空蕩蕩的顧宅,帶上了一個黑木制成的盒子。
顧文州辭了顧宅所有的工作人員。
管家走之前握住他的手,老淚縱橫,讓他振作起來。
振作起來?
有什麼讓他堕落的嗎?
現下已是深夜,偌大一個别墅又隻有顧文州一個人坐在飯桌前。
現在他不用等人了。
顧文州将木盒放在腿上,輪椅轉動,到了玫瑰花園。
因為無人照料,有的玫瑰已然枯死,有的玫瑰依然在苦苦堅持。
有的,卻因失去束縛變得越發嬌豔欲滴,雜亂狂野的生長。
顧文州停在這裡,做了個夢。
夢中,小孩也喜歡他,他和小孩在一起了。
如果,小孩真的喜歡他就好了。
黑夜沉沉,今夜沒有星星,月亮也不出來,顧宅沒開燈,沉在一片黑暗中,有些滲人。
遠遠看去,像是一座鬼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