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檸看到了很多小檸檬,像石頭一樣朝他砸過來,可是他動不了,隻能待在原地被砸得渾身疼痛。
青檸劇烈地咳嗽起來,然後昏昏沉沉地睜開眼。
入目是時祺擔憂的面容。青檸愣了愣,然後就被時祺重重打了一下手臂。
青檸委屈地皺眉:“疼。”
“知道疼就對了。”時祺咬牙坐在床邊,“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可是青檸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現在隻覺得渾身難受,骨頭像被拆掉似的疼痛。想咳嗽,還很想吐,腦袋發昏。
他這個樣子時祺也不忍心罵他了。
“我以為你半夜是去陽台偷偷地哭,結果你跑到陽台上去偷偷吃土。”時祺氣道,“土是能吃的東西嗎?那東西有毒的,你還敢往嘴裡放。”
青檸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渙散的瞳孔漸漸聚焦。
是了,他剛剛偷偷吃了土。隻吃了一點點,沒舍得多吃。
“就吃了一口。”青檸小聲說。
“你還想吃多少?”時祺看上去快氣暈了,“還好隻吃了一點點,又及時送到醫院了,不然洗胃都救不了你。那是土,怎麼能随便吃呢?會死人的!”
青檸肚子還在一抽一抽地疼,他難受得臉色慘白,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吃土會吃進醫院,還差點死掉。他是檸檬,又不是人類,與土壤共生,是植物的天性。最後青檸隻好把原因歸結為土裡确實有毒。
有毒的東西不能吃。雖然青檸很餓,但是這點意識他還是有的。
于是他垂着眼睛向時祺保證:“我再也不吃土了。”
時祺瞪着他不說話。
青檸側身蜷縮着,發現自己手背上還紮着針,眼眶慢慢地紅了,小聲嘟囔:“好疼……”
“知道疼就好。”時祺幫他掩好被角,繼續教訓青檸,“在很早之前,首都星的土就因為受到了宇宙射線的輻射,所以微生物産生了變異,植物在土壤中完全沒有辦法生存。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植物才漸漸滅絕的。”
“可是……應該還有可以生存的土。”青檸遲疑道。
他自己就是被人養在花盆裡長大的,如果所有的土都壞掉了,那他又是怎麼長大的呢?
“研究所有保存受輻射不嚴重的土壤,用來培育瀕危植物。”時祺話音一轉,“但就是這樣,土也是不能吃的,之前就出現過有人吃土感染緻命病菌然後死亡的事情,那個人還是A級呢。土裡微生物很多,指不定哪一種就會殺死你,就像這次一樣。”
青檸徹底放棄掙紮了,乖巧地看着時祺聽訓,眼睫毛長長的,順着眼尾留下優美的弧度,像個漂亮的精緻手辦。
時祺深深歎氣:“醫生說,吃土是異食癖。之前你一直吃不慣營養劑,難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青檸知道,異食癖就是喜歡吃奇奇怪怪,但并不能稱之為食物的東西。從人類的角度來說,他吃土,好像确實與異食癖很像。
“可是我沒有特别想吃土。”最起碼到現在,以及後面的很長一段時間,青檸的不會想吃土了。中毒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就好像肚子裡所有的器官都攪在一起,然後又慢慢分開,牽扯到肚子裡的每一寸血肉都生疼,疼痛到幾乎沒有辦法呼吸。而且他的輸液架上挂了三個瓶,也就是說他還需要繼續輸三瓶的藥液。
“我知道錯了。”青檸深刻反省自己。
“你隻是因為好奇想要嘗一嘗?”時祺想打他,發現無從下手,隻好捏住他的臉蛋,“下次不準再這樣亂來了,這次進醫院花了好多錢呢。”
青檸驚住,他想起了他們快要空空如也的個人賬戶。他澀聲問:“花了很多錢嗎?”
時祺比了一個手勢,說:“500星币。給我們本就貧窮的生活,雪上加霜。”
青檸呆呆地看着他,眼淚直接滾了下來。
看病好貴。
“隔壁床的那個A級,聽說你是因為吃土才送來醫院治療後,就一直在嘲笑我們,說沒有S級的命,卻得了S級的病。”時祺湊近,壓低聲音說,“因為隻有精神力等級高的人,到了排異期才會出現異食癖,異裝癖。”
青檸擦了擦眼淚,聲音還有點啞:“……我沒有異食癖。”沒有錢,生不起病。
時祺終于放心了:“我們不理會那個人。等出院以後你要好好吃飯,不能再吃土了。”
青檸點頭,沉思了片刻,期期艾艾地問時祺:“那我挖的土……還在嗎?”
“當然在了,知道這是你最寶貴的東西了。”時祺氣得要敲他腦袋,“還不如拿回家供着呢。”
辛辛苦苦帶回來的土隻能放在家裡,除了有毒、難看之外,還不能吃。青檸很是惆怅。
中午兩人吃飯的時候,時祺選了甜橙味的營養劑。青檸照舊隻吃了一口,另外的全部分給了時祺。醫生告訴青檸要多喝水,促進毒素排出。于是青檸乖乖地一杯接着一杯地灌水,神色頗有些視死如歸的樣子。他想了想,覺得以後的日子還是繼續喝水吧。
反正,檸檬隻會肚子餓,但是并不會被餓死……
到了下午,醫生又來給青檸紮了兩針。細長的針頭讓他很害怕,于是瞪大眼睛,眨都不敢眨。終于所有藥液都輸完了,時祺和青檸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
時祺叮囑他:“你乖乖在門口等我,我交完錢就出來。”
“嗯。”青檸乖乖點頭,慢吞吞往醫院外面挪。
他還是覺得不舒服,喝下去的水直直頂在喉口,隻要他不注意,就能随時吐出來。而且肚子還在抽疼,腿軟。青檸估計自己是沒有辦法走回去的,他們住的地方離醫院有不短的距離。但是他的ID卡裡隻有100星币了,這個時候不能亂花錢。于是青檸隻好坐在醫院門口的台階上,安安靜靜地等時祺。
首都星天氣預報裡說,今天會有大風與降溫。青檸把外套扣子一顆顆扣好,攏着衣領,還是在發抖。風太大了,噼裡啪啦吹在他臉上,好像還裹着沙塵。
醫院打掃的阿姨也坐在台階上喝熱茶,她看了青檸一會兒,然後一戳青檸:“門口那輛車是等你的嗎?”
青檸:“嗯?”
他順着阿姨的示意看過去,發現馬路上停着一輛黑色的執勤車,車門上印着方尖碑标志,不知道已經在那裡停了多久了。
“不是等我的。”青檸沒想到自己也有為人類做科普的一天,他告訴阿姨,“那是城防局的車,應該是來執行任務抓犯人的。”
阿姨眯着眼睛仔細瞅了瞅:“原來是城防局啊,抱歉,我眼睛不好,離太遠了竟然沒認出來。”
青檸溫和地笑了笑:“沒關系的。”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車門就在這個時候打開了,一名年輕的将官從車裡走出來,風度翩翩,臉上帶着習慣性的笑容。
青檸晃了晃腦袋,不明白周溯和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習慣性地想往車後座看,但玻璃是防窺視的,青檸什麼都看不到。
陸浔應該不在車裡。
青檸這樣安慰自己。城防局指揮官一定很忙,雖然他們拿着很高的工資,但是有堆成山的工作需要完成,是沒有機會外出巡防的。
青檸埋着頭,沉默地繼續挨冷風吹,就像是在大風中無助搖擺的一根小枝條。他在心裡默默數數字,想着時祺什麼時候可以出來,但是周溯和竟然徑直朝自己走過來。
青檸擡頭,盯了周溯和一眼,沉默地往旁邊挪。
他一挪,周溯和也跟着走了一步,挪到青檸兩隻手都扒在大理石扶杆上。
“青檸小朋友。”周溯和的态度堪稱是風度翩翩,“城防局送溫暖,想要順路帶你一程,要上車嗎?”
青檸愣住:“帶我去哪裡?”
他執拗地加了一句自證:“我今天沒有犯錯。”
“送你回家。”周溯和笑出聲:“起大風了,再不回家就會遇到沙塵暴,把你這樣的小身闆直接吹走。”
巨大的信念促使青檸隻猶豫了一秒鐘,然後滿懷着對周溯和的信任爬上了車。
周溯和幫他打開了車後門。
青檸慢吞吞爬上去,三秒鐘後,不顧他自己渾身疼痛,以一種與自己性格完全不符的速度,轉身就要跑下車。
咔哒。
車門被反鎖。
周溯和象征性解釋道:“灰塵太大,不要開窗。”
騙人,青檸知道自己要下車與開車窗沒有關系。他幾乎完全把自己貼在玻璃上了,縱使車内空間很大,可是他也隻敢待在角落,甚至連眼睛都不敢擡。
車裡氣氛一瞬間安靜如死。青檸端端正正坐着,摳着褲子布料,試圖把自己當成空氣。
過了好一會兒,傳說中日理萬機,忙到不可能參與城區巡查的城防局少将終于關掉光腦,眼神冷冷地瞥過來,隻問了一句話:
“怕我?”
明明車内的溫度比外面要高一點,可是青檸卻心裡頓時拔涼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