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傑森成了查爾斯每天最大的樂趣。
他會在傑森路過時絆倒他,往傑森領口塞各種爬蟲,在傑森後背貼‘處男’和‘怪胎’的紙條,更過分時甚至點燃傑森的衣服吓得他脫光了上衣。
這些大大小小的惡作劇,傑森經曆了兩天已經不當回事,他不願和這幾個壞家夥說話,不管查爾斯怎樣挑釁,他都沉默着無視,像蓋文說的那樣,不因他們的行為産生任何情緒,就不會讓他們獲得成就感。
傑森每天下課後都會立刻回寝室看書,他不和同學們交流,甚至也不怎麼跟蓋文說話,蓋文開始覺得來學院讀書是個錯誤。幸好有索菲亞公主,她每天都來找傑森,傑森會把阿曼達給他帶的零食拿給索菲亞吃,還會給她讀自己正在看的書。
明天早上就能回家,可他臉上的淤青完全沒有消退,因為擔心珍妮看到後的反應,傑森焦慮到無法入睡。
午夜時分,門底晃過一道光,一根燒着的灰色小棍從門縫塞進來,小棍上的煙霧很快四散開來。聽到異響驚覺起身的蓋文吸入這股煙氣随即躺倒在床上,再睜眼時已經是天亮。
蓋文看向旁邊,傑森不見了,發現門口地面殘留的灰燼,蓋文立刻明白他們昨晚是被人迷暈的。
蓋文沖進課堂尋找傑森,凱米拉攔住了他。“你不能打擾孩子們上課,蒙特馬爾先生。”
“我家少爺呢?他不在這嗎?傑森!傑森?”
“請你安靜!他今天沒來,我還以為他不舒服要休息。”
“你……你們幾個,我家少爺哪去了?”蓋文擺脫凱米拉的阻攔揪住了查爾斯和艾利克斯的領子。
“快放手你這狗東西!”查爾斯使勁捶打着蓋文的胳膊。
“告訴我你們把他弄到哪去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查爾斯聳聳肩說,他這得意忘形的樣子,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蓋文松開兩個孩子的衣領沖出教室大聲呼喊,大廳裡的一個黑仆指了指外面,蓋文趕緊跑了出去。
“傑森!傑森?你在哪兒?”
“救命!蓋文!”終于聽到傑森的稚聲呼喊,蓋文擡起頭,他的少爺被綁在圓頂樓樓頂的石柱上,那麼高的地方,腳下甚至沒有立足點,圓形的屋頂令他的雙腳支撐不得。
“我的老天!”蓋文四下張望想找到爬上去的辦法。
孩子們都出來看熱鬧,凱米拉也追出來,看見樓頂的傑森她吓得瞪大了眼睛:“這也太危險了,你得趕緊把他弄下來,繞到後面,那有梯子!”
“蓋文……快來救我,求你了。”傑森盡量不向下看,他剛才被蓋文的聲音驚醒,意識到自己被捆在這麼高的地方,心都要跳出來似的。他臉色蒼白,胃裡翻江倒海,雙腿發軟,閉着眼睛不敢呼吸,隻能祈求繩子不要脫落,哭喊着等蓋文來救他。
蓋文找到通向屋頂的石梯,火急火燎地爬上去,一邊爬一邊安撫傑森讓他不要怕。等他爬到頂後,迅速解開繩子一把摟住差點滑下去的傑森,傑森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樣使勁抱緊了蓋文的脖子,蓋文感覺到他渾身顫抖。
現在下去是個問題,這梯子隻有一人寬,抱着傑森他不能轉身,隻能放慢動作小心謹慎一步一步來。
“慢慢來!别擔心,我能接住他。”裡維斯聞訊趕來,和凱米拉一塊在底下等着,那些作惡的男孩在旁邊交頭接耳地笑着看熱鬧,索菲亞跑過來使勁推了查爾斯一把。“你能别這麼讨人厭嗎?”索菲亞怒斥道,查爾斯和其他男孩愣住了。
“别怕孩子,我帶你下去。”蓋文一手攬着傑森安慰,一手扶着牆壁慢慢下行,傑森閉緊雙眼摟着蓋文的脖子躲在他懷裡抽泣,淚水和汗水已經打濕了蓋文的衣服。
終于回到地面,蓋文半跪着緩緩把傑森放下,可他還是不敢松手。“好了少爺,你安全了。”
“他怕高嗎?”裡維斯問,蓋文點頭,裡維斯輕撫着傑森的後背讓他使勁深呼吸。
聽話做了幾下深呼吸的傑森突然松開蓋文轉向另一邊嘔吐起來。
“吐吧,吐出來他會好受一些。”裡維斯說。
查爾斯和他的小夥伴看到傑森這狼狽的樣子全都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傑森撐着膝蓋用力呼吸,他的心跳和顫抖幾乎同步。讓他遭受這種驚吓的人正在嘲笑他,他感到憤怒不已,右眼的綠絲閃爍不斷,他斜視着那群孩子皺了皺眉,查爾斯等人毫無預兆地狂吐不止,最後甚至吐出了血絲。
“這是什麼情況?”凱米拉驚愕着無從下手。
傑森閉上眼睛,幾人立刻停止,驚恐地看着彼此。
所有孩子都回自己的房間等着裡維斯去逐一檢查,畢竟他們剛才嘔出了鮮血,這可是很嚴重的事。
傑森坐在床邊,低頭按着床闆顫抖,蓋文拿來幹毛巾擦拭他的額頭,索菲亞倒了杯溫水給他,傑森看了她一眼接過水喝了兩口。
“謝謝。”傑森輕聲說。
“好點了嗎?”索菲亞溫柔地問。
傑森點點頭把水杯放在床頭的木桌上,他的手抖得厲害,蓋文去清洗毛巾後,索菲亞湊近傑森耳邊輕聲問:“剛才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什麼都沒做。”傑森困惑着輕聲回應,倆人都怕蓋文聽見。
“太奇怪了,你看見了嗎?他們幾乎同時……”
傑森又低下頭去,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記得自己非常生氣,不想聽那些家夥的笑聲,他們必須停止。
過後泡了個熱水澡,喝了一些熱湯,精疲力盡的傑森很快睡着。蓋文站在床邊端詳着他,回想起他抱緊自己時害怕的樣子,也許這對他來說太殘酷了,也許應該帶他離開這個地方,他以前是被愛意包圍着長大的,自從來到這裡,他經曆了前所未有的挫折和欺淩,蓋文實在不忍心看他受苦,他決定回家後和珍妮好好談談。
傑森睡醒時已經中午,學院的學生大多數已經回家,隻有索菲亞還沒離開。
學院門口的兩輛馬車旁,索菲亞披着淺藍色的絲綢鬥篷,身後站着一排衛兵和兩個侍女,氣派的皇家馬車來接她回家,蓋文坐在對面的馬車上,等候着兩個孩子道别。
“我希望下個禮拜還能看見你,你會出現對嗎?”索菲亞微笑時眼睛彎成了小月牙。
“我會的。”
“那就先再見了,替我謝謝阿曼達,我從未吃過那麼美味的肉幹。”索菲亞說完擁抱了傑森,這令他感到别扭,除了珍妮他從沒和其他異性有過肢體接觸,索菲亞身上有玫瑰花的香味。
總算要回家了,傑森既期待又害怕,他臉上的淤青……要怎樣不被珍妮發現呢?那是不可能的吧,珍妮好幾天沒見到她的小雪球了,還不把他捧在手心裡看個夠……
珍妮和仆人們早早就在大門口守候,馬車離得很遠時已經開始呼喊,所有人都在等少爺回家。
“我親愛的小雪球終于回來了。”馬車還沒停穩珍妮就跑過去開門,傑森看着她笑了一下又趕緊低頭,希望傍晚的昏暗能不被珍妮……
“你臉上那是什麼?快下來我看看。”
……發現。
傑森被珍妮拉着從車廂裡不情願地出來,咬着嘴唇心虛地不敢擡頭,珍妮捧起他的臉看清了所有淤青後面色逐漸沉重。珍妮轉頭瞪向蓋文,蓋文攤開雙手:“我們得談談了。”
蓋文把這幾天傑森的遭遇跟珍妮一一說清,傑森躲在卧房裡順着門縫偷聽着樓下的對話。
“不行,我不允許有人這樣對待他。”
“你還能怎麼做,那是伯爵的兒子,我們什麼也做不了,我比誰都想掐死那幾個小雜碎,但是不行,我們無權無勢,惹不起那些大人。”
“任何傷害他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我提議,别去那裡讀書了,找個家教,多找幾個家教都好,那地方簡直就是地獄,那幾個崽子像是被惡魔養大的一樣。”
“可是我想去。”傑森突然跑下樓插了一嘴,珍妮皺着眉走向傑森把他抱在懷裡。“我可憐的小雪球。”
“你不能再去了,他們不會停止的。”
“我不怕他們……有一點怕,我能克服。”傑森倔強地補充道。
“你是舍不得那些書吧。”蓋文一下就說中了,傑森确實很喜歡皇家圖書館,沒有讀完那裡的書他是不會離開的。
“你真的還想回去嗎?”珍妮捧起傑森的臉蛋溫柔地問,傑森仰着頭猛點。
珍妮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看向遠方眼神突然銳利。
午夜,所有人都已熟睡,珍妮蒙着黑色面紗轉瞬出現在漢米敦.勞的伯爵府裡。珍妮來到查爾斯的床邊,雙眼冒着紫色光芒,額頭浮現出幾根深紫色的脈絡。
她是女巫,是喬斯芙.布勒的妹妹。
她隐藏了十多年身份,從來不使用任何巫術,以女仆的身份守護着傑森,她不敢告訴蓋文自己是女巫,因為她怕蓋文不會讓她留在傑森身邊,蓋文想讓傑森遠離女巫和王室,做個無憂無慮的普通孩子。
但是她必須陪着這個孩子,因為這是她在世上最後的親人。
她躲在人群中目睹了姐姐的慘死卻無能為力,讓她驚訝的是姐姐的孩子居然完好無缺的在大火中存活下來,她能感覺到那灰燼中的生命,一股她從未見識過的強大力量。所以她擦幹淚水假扮成侍女,以此接近那個嬰兒,讓她沒想到的是以瑟居然把孩子托付給了自己。
“你不應該傷害我的孩子。”珍妮咬着牙狠狠地抓住了查爾斯的頭頂,向他的腦袋裡推入一股紫氣,查爾斯睜開雙眼,黑色的瞳孔逐漸縮小,直到隻剩下白色的眼球,他閉上眼睛,身體起伏着還在呼吸,但他再也不會醒來。
珍妮轉了個身瞬間回到自己的房間,拉斐爾站在窗台上歪頭盯着她,珍妮和它對視了一會兒,不屑地揮揮手指關上了窗戶。
蓋文答應過傑森回來就教他騎馬,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起的比仆人們還早,獨自穿好馬術服戴上綁腿,蓋文出來時他已經站在賽門和戴維旁邊等待。
“答應我别讓他受傷好嗎?”珍妮在旁邊喝着熱茶對蓋文說,蓋文揉了把臉深吸一口氣,感歎青少年這無處釋放的活力。
先從安裝馬鞍開始,傑森認真地看着每一個步驟,可是他的身高不夠,隻能先讓吉米幫他,戴維比賽門高出半頭,可賽門對于傑森來說仍舊是龐然大物。
蓋文先示範怎麼上馬,傑森在吉米的幫扶下才好不容易爬上馬背,坐穩後照着蓋文的樣子調整坐姿,腳也是勉強夠得着馬镫。
“抓緊這缰繩,夾緊雙腿,上半身挺直。”
傑森一一照做,看得出來他有些緊張,不停地舔嘴唇,賽門呼呼地揚着脖子使得傑森差點坐不穩摔下來。
“夾緊馬背,使點勁!你不會傷到他的。”蓋文看出傑森沒敢對賽門太用力。“雙腿輕輕敲打馬肚子兩側,就像這樣。”蓋文踢了兩下戴維立刻擡蹄走動,傑森也照做,賽門跟在戴維身後悠閑地溜達起來。
“做得好小雪球。”珍妮拍手稱贊。
“你想讓它停下就拉緊缰繩,想讓他加速就用點力踢它肚子,一定要坐直,身體跟着它的節奏起伏,想象你們是一體的,他的腿就是你的腿。”
傑森點着頭踢了兩下馬肚子,賽門加速行走超過了戴維,倆人就這麼練習了一上午,在莊園外面廣闊的草地上奔馳,傑森很快就掌握了技巧,騎得又快又穩,天真舒朗的笑聲傳得老遠。
森林裡的鳥群突然飛起一大片,蓋文停下馬叫住傑森,他們現在就站在森林旁邊,這詭異的安靜讓人脊背發涼,那些窸窸窣窣的蟲子怎麼也都不叫了。
“蓋文?”
“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
“什麼?為什麼?”
“有東西,我能感覺到,快走。”蓋文說着拉緊缰繩讓馬轉身,傑森聽話地跟上,倆人遠離了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