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小樓離宿舍挺遠的,裡空空如也,東西都是制式的,一點人味兒都沒有。
雷政委還怕她溜回去找蘇葉麻煩,幹脆把她鎖了,明天再提出來通報批評。
“咕咕——咕——”
聽着窗外夜枭的啼鳴,向思佳抖抖索索躲在濕了表面的被子裡,一夜都沒敢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全文工團開春晚表彰大會。
蘇葉退燒了,躺着沒打算去。向思佳則是天蒙蒙亮才合眼,直接睡死過去。
雷政委開完會直接點了兩個老實的,問起向思佳平日裡和蘇葉處的怎麼樣。
老實的不敢瞎說,告訴雷政委,以前蘇葉也有被趕出宿舍的情況。
仔細問詢完,雷政委一陣頭疼。
革命隊伍裡居然出現這種事,首當其沖要問責的,就是她這個政委。
“昨天還和王玲珑打架,夜裡就欺負舍友……”雷政委在政委辦公室裡走來走去,焦慮不已地朝歌舞團的金主任念叨。
管歌舞團的金主任,雖然沒有政委那麼高的政治覺悟,也覺得此時不妥。
他端了杯茶,琢磨一下道:“我去瞧瞧蘇葉。”
怎麼判向思佳,也要看蘇葉的狀态嘛,不能太小題大做了。
剛靠近宿舍,就聽到一陣陣咳嗽聲。
雷政委遞了個眼神給金主任,意思是:看吧,病得可重。
她是女的,先進了宿舍,片刻後一臉唏噓走出來沖金主任道:“進去吧。”
金主任還不解她那表情什麼意思,進門一看,也愣住了。
蘇葉披着棉衣,半靠在床上看團裡下發的政治學習資料。
旁邊桌上擺着本子和筆,金主任走上前去拿起來看,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做了挺多筆記,還寫了自己的心得。
他不禁詫異,看了眼雷政委。
恰逢雷政委正把眼神投過來,倆人精一對,心裡對蘇葉的滿意又擡高了幾分。
他倆是特地悄悄來的,其他人開完會都上課去了,宿舍裡可沒人給蘇葉通風報信。
蘇葉是抱着病,都在認真學習啊。
“主任好,政委好。”蘇葉啞着嗓子問候。
“别起來。”金主任按了按手,“蘇葉啊,我們知道這次春晚你沒去,心裡……”
“不,金主任。”蘇葉直接把昨晚的話又說了一遍。
金主任一樣張了張嘴,沒法繼續說下去了。
他隻好問:“向思佳這麼欺負你,你有沒有什麼怨言?”
“我沒有。”蘇葉眼神堅定,語氣誠懇,“雖然我也不知道沖突從何而起,但我認為,作為革命戰友,因為一些小事造成誤會,一定要及時開解。我很願意與向思佳把心敞開來談,我有什麼做的不好的,請她原諒,她有什麼不好的,我也不放在心上。”
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
雷政委的眼神愈發不一樣了,這樣的好苗子啊,要是隊伍裡全是這樣的苗子,共産主義指日可待!
金主任也找不出半點錯處,緩緩點頭。
“這樣。”金主任想了想,說,“這次春晚表彰大會,上去的都發了獎金。這次向思佳的獎金,咱們就給你,好不好啊?”
“就當你也上春晚了。”雷政委一旁附和。
“不好。”蘇葉搖頭。
金主任一皺眉:“哪裡不好了?”
“我沒去春晚付出勞動成果,而向思佳去了。我不能白白拿她的勞動果實,不如上交,作為補貼經費,這樣我也能沾光。”
“好好好。”金主任撫掌笑,“比我想得妥善,那就這麼辦。”
雷政委看蘇葉的眼神更火熱了。
這樣的好苗子,怎麼就在歌舞團,不在政治部呢?
出了宿舍,雷政委就念叨起來,不知道這次晉升考試能上來幾個。
金主任笑她:“咱們歌舞團的,可全都是從小就唱歌跳舞,文化肯定要薄弱點,你還是等着其他地方調人來吧。”
“我看蘇葉就不錯。”雷政委歎息,“要是她能考過來。”
金主任哼笑一聲,背着手搖頭。
這群從小學歌舞的,根本沒幾個願意花功夫學習考幹部。
他也不直說,拐彎抹角道:“你再想,也得她考得上不是?”
雷政委去把向思佳放出來,一夜過去,向思佳十分委頓。
金主任領着她回練功房,口頭通報批評并給記了個小處分,通知所有人,向思佳這次春晚的獎金放進補貼經費。
向思佳一聽就急了,嚷嚷:“幹脆把我獎金全給蘇葉得了!”
“我也是這麼說啊。”金主任攤開手,看着向思佳搖搖頭,隐約失望,“但蘇葉比你有覺悟,她說不想摘你的勞動成果,幹脆放進補貼經費,讓她沾沾光就得了。”
補貼經費是誰都可以申請的,今天跳舞腳扭了,明天唱歌嗓子啞了,都寫條子去申請。
平白無故多了一筆觸手可及的錢,其他人隐約興奮。
“有覺悟”這個至高評語,被放在蘇葉頭上。
同一句話裡,作為反面承托的,卻是自己。
向思佳受不了這打擊,不顧領導在場,轉身沖出練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