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做上升定性?這就是了。
其實康熙雖然下過這樣的旨意,但老實遵守的人極少。畢竟能時常出入宮中的基本都是各個府裡的宗室命婦,回家以後私下讨論幾句,隻要不擺到明面上的話,誰都無從追究。
以前原主跟顧嬷嬷就是如此。但現在不一樣了,一來她已經确定了顧嬷嬷包藏禍心,二來便是不想再聽顧嬷嬷又提起三從四德那一套,多髒啊,隻要聽上一遍,她能不高興一個月的!
幹脆就從源頭上堵住顧嬷嬷的嘴。
吳婉瑜心想她都這麼說了,顧嬷嬷總不會還沒有眼力見的繼續追問吧?
果然,局促坐在小闆凳上的顧嬷嬷見她面色不虞,頓時也讷讷地不敢再提,隻是眉頭稍微蹙了蹙,眼裡也飛快地劃過一絲不滿。
算了,總歸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估計是入宮以後又被德妃說了一頓,要不然也不會發這麼大的火。
顧嬷嬷腦子飛快轉了轉。
她就這麼在心裡安慰了自己一頓,才勉強重新揚起笑臉,“福晉言重了,老奴如何敢這麼想呢?”
“但願如此。”
把顧嬷嬷的一切反應看在眼裡,吳婉瑜冷冷扯了一下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很快她又反問:“嬷嬷剛剛說有重要的事要與我講,是何事?”
“是關于西側殿李格格的,同二格格也有些關系。”
顧嬷嬷說到李氏的時候,吳婉瑜還有些興緻缺缺,但一聽到“二格格”,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就不一樣了。
“二格格?”
“對的,二格格不是快要滿六歲了嗎?月前貝勒爺還提起過,說是想給二格格請個女夫子來教她讀書習字,不知福晉可還記得?”
吳婉瑜“嗯”了一聲,“是有些印象。”
不過當時胤禛一提,李氏就滿臉緊張兮兮地表示她已經做好了安排和準備,無需打擾到福晉。
而胤禛念及她是二格格的生母,必為之計深遠,就将挑選女夫子的一應事宜都全權交到了李氏手裡,還言明請夫子的費用全從府裡賬上走。
是以她這個福晉隻用管報銷的事,便沒怎麼上心。
如今聽到顧嬷嬷忽然提起此事,吳婉瑜配合地露出好奇的神色,“我記得這事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吧?李氏那邊還沒有挑好人嗎?”
顧嬷嬷搖了搖頭,“沒呢。”
“為何?是銀錢給的少了?還是說京城裡的女夫子們學識不夠,她沒看上?”
顧嬷嬷:“老奴也奇怪呢,這不就去打聽了麼?老奴聽說啊……”
顧嬷嬷說着,左右看了一眼,從小闆凳上悄悄挪起身子,就要往吳婉瑜耳邊湊。
吳婉瑜不動聲色地躲開,“這裡無人,嬷嬷直說就是了。”
“呃,好、好吧。”顧嬷嬷看着也有些尴尬,但很快也顧不上了,她興奮地壓低了嗓音,顯得神神秘秘的,“老奴聽說,李格格其實早就挑好人了,但就是請不來。”
“請不來?”
“對,李格格派人去請了好幾次,但是都被拒絕了,再後來,就聽說那位夫子被年家給請了去。”
年家?
一聽到這個熟悉的姓氏,吳婉瑜瞬間愣住。
滿腦子翻來覆去想的都是:不會是她想的那個人吧?
她很快把這股胡思亂想壓了下去。
然後就聽得顧嬷嬷語帶譏笑,“那位夫子姓季,于年前才來到京城,沒過多久就名聲大噪,引得好多人家都搶着去請呢。可惜卻沒什麼人能請得動,最後還是被那位年二小姐拔得了頭籌。”
顧嬷嬷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話鋒一轉,又說道:“但其實要老奴來說,李格格請不到那位季夫子,也是挺好的。”
“好?怎麼個好法?”吳婉瑜疑惑。
顧嬷嬷:“福晉您想,那季夫子是女兒之身,還未嫁人呢,就名聲遠揚,傳得京城内外到處都是了,這不是不安分是什麼?”頓了頓,她繼續道,“老奴還曾親眼看見,那位季夫子在青天化日之下,與不少男子出入月明樓呢……”
月明樓是京城裡喝茶唱戲的正經風雅場所,吸引了許多文人墨客常在此吟詩作對,以文會友。
吳婉瑜想那位季夫子要真是學富五車的話,受邀參加詩會好像……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吧?
這不就跟現代學生參加演講比賽差不多?
怎麼顧嬷嬷說起來一股子鄙夷味道?
她擰了擰眉,遲疑着開口:“所以呢?這跟二格格有什麼關系?”
顧嬷嬷見她不懂,頓時有些着急了:“哎喲,福晉呀,您仔細想,這季夫子如此不安于室,要是真把她請來教導二格格,豈不是容易把咱們二格格教壞?”
吳婉瑜聽着她的用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教壞?”
“是呀!”顧嬷嬷重重點了一下頭,然後又似想起來什麼,“還有呀……老奴也擔心,要是她肚子裡真有點墨水要怎麼辦?”
“那不是很好嗎?四爺花大價錢給二格格請女夫子,又不是為了做做樣子的。”說到這裡的時候,吳婉瑜心裡已經是滿滿的不耐煩了。
她其實已經聽明白了顧嬷嬷的意思,說到底還是封建迷信那一套。對季夫子,她是既看不起,又舍不得。
看不起季夫子在京城中受歡迎,又眼饞人家的名望,說不得還有些别的心思……
吳婉瑜腦子轉了轉,覺得自己也是閑過了頭,用這點時間幹些什麼不好?非要聽顧嬷嬷在這裡說些有的沒的?
她作勢要從榻上下來,誰知身子才微微傾斜,就被顧嬷嬷按住了膝蓋。
此時顧嬷嬷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正綻放着驚人的光芒,她直勾勾地盯着吳婉瑜的眼睛,“福晉,您不得不當心呀!”
“說來您是二格格的嫡母,将來二格格的婚事可是您說了算的。如今二格格年紀還小,見過的世面還不多,但要是将來讀了書,習了字,心變野了怎麼辦?現在正是拿捏她的好時機,所以您看這個夫子的人選……我們是不是要琢磨一下?”
琢磨什麼?拿捏什麼?
洗腦還差不多!
還是對一個不滿六歲的女孩子,顧嬷嬷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吳婉瑜生氣地擡腳輕輕踢了顧嬷嬷一下,好叫她的手能從自己膝蓋上挪開。
“嬷嬷不必再說了。”
“福晉!”
“嬷嬷可知自己說的是什麼?”
“可老奴都是為了福晉好啊……”
“你不是為了我好,你是為了什麼你自己清楚。”吳婉瑜冷聲說道,“還有,今日的話要是傳到四爺耳朵裡,你自己知曉會是個什麼下場。”
顧嬷嬷谄媚地笑了一下,“隻要福晉不說……”
“嬷嬷為什麼笃定我不會說?”吳婉瑜斜睨了她一眼,“正好,我剛剛也說過,有事要與嬷嬷商議。”
顧嬷嬷精神一震,“福晉您說便是。”
“你這兩天收拾收拾,出府回家頤養天年去吧。”
顧嬷嬷:!!!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臉上的憤懑和震驚頃刻間就掩藏不住了,“敢問福晉,老奴做錯了什麼?”
她一心為了福晉打算。
福晉這樣對她,就不怕外人說閑話嗎?
還有,福晉可是喝着她的奶長大的!想就這樣把她逐出府,未免也太沒良心了些!
正在顧嬷嬷心裡哔哔賴賴時,吳婉瑜端坐在榻上深呼了口氣,然後好整以暇地開了口,“我記得嬷嬷在府外有個兒子吧?”
“……是。”
“聽說你那個兒子近日出入賭坊,欠了人一千三百兩銀子?”
顧嬷嬷聽她說起這個,心下就松了口氣,“是,他……他不太争氣,老奴這幾日會生病也都是被他給氣的。”
“但是福晉,他在外面欠的銀子,老奴都已經幫他還清了,用的是老奴這些年來的積蓄,從沒有以權謀私過半枚銅錢!”
這一點吳婉瑜信,顧嬷嬷雖然小心思很多,但還算有底線,掌管她的庫房多年,從未丢過東西。
她斂下眼皮,好像對自己的指甲産生了什麼興趣,連聲音裡的寒意也減輕了許多,“這些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