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為你好”。
沈舒言蹭地一下子站起身,太多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因情緒太多激動,她垂着的手微微顫抖,手指不停得扣着桌沿。
眼眶不知何時已經盛滿霧氣,她緊緊咬住嘴唇控制自己的情緒,身體像是突然喪失行動能力,動彈不得。
周良宴伸手拉住沈舒言的手腕。
他輕輕摩挲着她手背,安撫她瀕臨崩潰的不安與少許外露的焦躁。
寬厚的手掌握住她垂在身側的手,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掌心的薄繭,他的體溫從被握住的地方一點點的溢進身體,溫柔的安撫着,讓她被情緒逼得僵硬的身體回暖。
小時候她感冒發燒,他就握着她的手,整天待在床邊。
就像現在這樣。
幾分鐘後,羽毛般的輕撫起了效果,沈舒言的情緒漸漸平複,她緩緩坐回椅子上,嗓音哽在吼間,“媽媽,我求你了。”
嚴瑾華默了一瞬,歎口氣,“聽話,過幾天和際琛出去逛一逛散散心,媽媽在你大學時就已經退讓過一次,這次絕對不行。”
其實除了這份工作以外,沈舒言是嚴瑾華眼裡的完美女兒,溫和,懂禮,美麗,端莊。
在嚴瑾華心裡,其實沒什麼太多的想法,這個階層的生活規則其實很簡單,大人其實也并非那麼嚴苛不通情達理。
小孩子喜歡玩很正常,但是不能不懂事,不能一直玩。
畢竟,到什麼年紀就要做什麼樣的事情,求學結束後就要進入家族企業學習經驗從而管理,到适婚年紀就要開始接觸門當戶對的異性,從中挑選合适的對雙方家族有利的結婚對象,組成幸福的家庭。
周良宴如此,李明哲如此,際琛也是如此,沒有一個人能對着既定的規則說不。
眼看着對面的女兒還是一副執迷不悟的樣子,嚴瑾華不準備多說,微笑道:“今天這話我就當沒聽過。”
周良宴開口,“媽,言言是成年人了。”
嚴瑾華擡眼看他,問:“給你安排的幾個相親對象,你怎麼一個都沒去,我之前教你的都忘了,教養哪裡去了。”
周良宴面上依舊平淡,“最近工作忙,抽不出時間,您以後也别再給我安排,我不會去,您也别浪費人家的時間。”
這邊話音剛落。
似是再也壓制不住怒火,嚴瑾華臉上浮現一絲愠怒,“不給你安排,你是打算一輩子不結婚?你們兄妹兩一個個的都不讓我省心,我天天操心這個操心那個,到頭來還要被你們怪我管得多。”
說完後幾秒她恢複平靜,看向沈舒言,“這樣,你跟際琛好好接觸,也不是非讓你們結婚,就是帶着結婚的目的先試試,不行了再說,别的我也就不管了。”
餐桌上一時陷入沉默。
沈舒言低着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嚴謹華沒有催促,與周父先後離席。
屋外。
此時整個天空已經被吞噬,剛剛感覺還遠在天邊的烏雲好像離地面越來越近,像一口倒扣的鍋,把天壓得極低,沉沉悶悶的。
小道兩邊的樹被風推搡得七扭八歪,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被雨水吞進肚子裡,有幾處窪地積出水灘。
沈舒言撐開傘,一個人默默地踱步走在前面,垂着頭,身影從背後看起來很單薄,白色的闆鞋踩進水窪裡也全然不覺。
“言言。”
見她并沒有停下,周良宴邁步上前,輕扣她的手腕,然後扯到面前,嗓音沾上幾許幹澀。
“你可以嗎?”
沈舒言仍垂眸,悶聲回:“沒事。”
“言言,”周良宴伸手将她被風吹亂的一縷碎發勾到耳側,而後弓着身與她對視,輕語道,“你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
沈舒言募地擡眸,眼睫微微請顫兩下,鼻尖湧上酸澀,嗓子眼像被利刃劃出一道口子。
默了幾秒,她才開口,“哥,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心髒無法忽視的鑽心的痛,她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一意孤行的隻想着自己,從不考慮父母家庭。
驚惶、迷茫、愧疚、自我拉扯,
太多情緒纏繞在一起像解不開的毛錢,讓她無所适從。
她像是丢了魂,眼裡全是飄忽的霧。
“言言,看我。”周良宴用手撫過她的臉頰,控制着讓她擡頭,是很輕,卻也無法掙脫的力道,聲音低沉,
“想做什麼就去做。”
沈舒言眸子裡那層霧氣散去,緩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牽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車輛啟動,她的腦袋貼着玻璃窗,看着道路兩旁的樹木被風吹得歪歪扭扭。
出了小區,依舊呆呆的望向窗外,輕聲問:“哥,我們去哪兒?”
周良宴沒有回答她的話,沉默的側臉隐匿在車廂裡。
沈舒言也沒有再繼續問。
她想,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