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這麼問并不完全出于嫉妒引起的蠻不講理。聞淳最初極喜歡張儀洲,覺得他的一舉一動都仙姿逸态,也認定他是個非常寬和又友善的人。
但相處下來,聞淳的想法卻有了一些改變。張儀洲對外的确寬和端方,無波無瀾,隻有在面對蕭淼清的時候,張儀洲的情緒是跳躍的,甚至有時叫聞淳察覺到一道如同深淵般不可觸碰的暗湧。
如果是之前的聞淳恐怕也體會不到這一點,可現在他既關注張儀洲又關注蕭淼清,有些事就豁然開朗許多。
蕭淼清差點叫一顆酥餅噎道,咳了幾聲後瞪着聞淳說:“你瞎說什麼,照你這麼說,送我酥餅就是喜歡我,那你給我送酥餅也是喜歡我嗎?”
這話堵得聞淳無話可說,對着蕭淼清你你你了半天,憋出一句低低的:“總說這樣的話,你不要臉!”
蕭淼清自然不會覺得聞淳是喜歡自己,他推測這小魔主因為從前針對自己的方法沒起什麼作用,現在要轉換思路與自己搞好關系,從側面迂回在張儀洲那裡刷好感了。
這樣總比和自己鬥得向烏眼雞似的好,起碼自己吃酥餅都能吃雙份呢。
為此蕭淼清伸手拍了拍聞淳的肩膀說,充滿暗示性地鼓勵道:“你的心思我都知道,隻要你以後好好表現,不愁不能開花結果的。”
若說前面聞淳的臉色隻是微微紅,這會兒已經是爆紅,他睜圓了碧綠色的眼珠子,不敢相信地看着蕭淼清。
蕭淼清這話是鼓勵自己喜歡他,在被血蝅蠱惑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嗎?
聞淳一面覺得蕭淼清真是可惡,一面又不受控制地被蕭淼清勾引到,心頭撲通撲通亂跳。
蕭淼清不知聞淳的心思如何亂轉,他心中卻是很舒暢。
不求其他,但為享福嘛。
待到夜間,城主府上設宴相待。蕭淼清和師兄們攜着聞淳一道過去用飯,一起出現在宴席上的還有南蒼派等門派的弟子,城主府上差不多是将當下在城中的所有修士都請了回來。
說是城主相邀一同赴宴,可城主自己卻沒有露面。席面擺開,主位處卻架着一扇屏風擋住了可供外頭窺視的所有角度。
裡頭也不見燭火,黑漆漆的不似有人在。
直到上菜的奴婢們經過,接着一盞遙遙的燈籠,蕭淼清才看見那屏風被一閃而過的光芒帶亮時,有一隻枯槁的手近似貼在屏風上面。
這一瞬的光景叫蕭淼清心中一凜,他左右看看,不知其他人有沒有注意到。此時屏風後面有人開口:“鄙人前些時日染疾,形容不便面客,還請道長們見諒。”
蕭淼清聽這聲音覺得更加奇怪,說話的人分明是個中年人,和那隻手的影子半點不似。
隻是等一頓飯結束,陳設退下,衆人告辭離開,那扇屏風也沒有撤掉,甚至後面城主本人連話也沒說幾句。
但奇怪歸奇怪,城主那邊的确沒有任何妖氣,否則在場這麼多修士也不會沒有察覺。
蕭淼清捏着佩劍,深思着往前走。
他身後幾步,聞淳喊住張儀洲:“大師兄,我有話想和你說。”
蕭淼清和付意幾乎一起回頭,蕭淼清想到自己白天還吃了聞淳酥餅,此時也該叫聞淳看看自己的作用,便立刻幫着說:“那大師兄,我和二師兄先回去,你們慢慢來。”
他說着拽住付意的衣袖,在付意開口之前就把人推走了。
雖是主動叫住張儀洲,聞淳卻還是不自在地扶了扶自己的面具,為自己将出口的話而有些忐忑:“大師兄,我是想問,倘若我的血蝅解不開,那……”
聞淳本來是想試探雲瑞宗的态度,之前蕭淼清開玩笑的時候說的什麼聯姻的話,聞淳彼時和現在的心情有了大轉變,竟有些蠢蠢欲動的心思。
“那如何?”張儀洲面向聞淳,低聲問。溫和的聲音鼓勵了聞淳,叫他能一口氣說出後面吞吞吐吐的半句話。
“那是不是能順水推舟,結成好事?”聞淳終于說完,緊張卻沒有消退。
因為他發現張儀洲看着自己的目光漸漸冷了,那冷很怪,是一種聞淳完全沒有想過會在張儀洲身上出現的漠然。
然後他聽見張儀洲說:“怎麼會解不掉呢?若真有為難時,取出主蠱殺了就是。”
輕描淡寫的語氣,就好像真的隻是捏死一條蟲般。
可了解血蝅的人都知道,主蠱若在蠱術即将完成時取出,那宿主必定會屍骨不全,魂飛魄散。
張儀洲的聲音甚至和最初沒有變化,依舊是溫和的,進而如同帶着寬慰與開解。
可聞淳卻在這瞬間捕捉到了張儀洲真正的意思,渾身一陣寒涼。之前所有的有關于張儀洲另一面的猜想,在這個時候無比具象起來。
倘若真有血蝅将成真的那天,張儀洲會毫不猶豫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