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處。
沈煙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他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身上隻有薄薄一件襯衫。
應當是沒有受傷的,他想,否則不會這樣隻剩下滿身滿心的疲倦,而非傷痛。
關押者并未為他留下任何照明工具,昏聩的室内,唯有他的耳釘熒着微光。
我是誰?
他昏昏沉沉地想。
我為什麼在這裡?
被帶走之後,他的記憶被抹去了太多,留下的也不過湖面掠影,斑駁陸離。
然而潛意識告訴他,應該回家。
必須要回家。
因為家裡有人在等他。
是……誰?
沈煙想不起來了。
能記住自己的名字,已經是堪比手下留情的恩賜。
隻不過若是不知道自己是誰,名字也不過是個空洞的、毫無意義的符号。
朦胧中,他在捕捉到腳步之前,聽見了有什麼人進入房間的動靜。
光線從外面灑進來,沈煙困在黑暗太久,連睜眼都那麼費力。
戴着面具的神侍端着晚餐走進來。
那根本算不上一頓飯,就是些無色無味的固體。
的确可以充饑;盡管看起來極為幹燥,也是能補水的。
然而這東西沒有絲毫味道,實在難以下咽。
沈煙花了一些時間将自己撐起來,低頭看着放在地上的……餐食,太久沒剪的頭發垂在肩胛骨上。
“我……”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抿進一絲血腥味。
他本想問我什麼時候出去,随即意識到這個問題實在蠢得可以。
要是可以,也不至于昏天黑地地關了這麼久了。
沈煙艱難地喘了口氣,改成另一句:“請問,是誰……把我留在這裡?”
這種情況下,完全沒有什麼禮貌的必要。
可是習慣使然,他還是用上客氣的開頭。
神侍居高臨下瞥了他一眼,不知面具之後是憐憫還是譏諷。
半晌,流露出電子音般的怪異嗓音:“抱歉,我不能透露。”
好吧,沈煙想,好吧。
神侍會留在這裡監視他吃完所有東西,一點都不能剩。
他當然嘗試過反抗,無論是進食還是别的什麼。
理所當然,全都失敗了。
他好歹也是個健康的成年男性,面對看起來和自己身量差不了多少的神侍居然沒有絲毫抵抗的餘地,僅僅一瞬就被制服。
從那時候起,他就明白,這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抗衡的力量。
那些看管他的人自稱是“神主的侍從”。
那麼……将他掠到這裡,既不放走,也不來見他的,就是這些人口中的“神主”了吧。
連随從都打不過,跟别提主人了。沈煙徹底放棄抗争的想法。
神主。神。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可是,跟自己這個小人物又有什麼牽連呢?
沈煙是個無信仰之人,也不曾同虔誠信徒密切來往,無論對神話還是宗教都興緻缺缺。
……難道僅是因為倒黴才被選中嗎?
那也太倒黴了。
早就沒有力氣掙紮,能維持着苟活已經很不容易。
也不覺得這麼個使用非人力上鎖的小房間,憑自己現在虛弱的狀态有什麼逃跑的可能。
他無法知曉這樣的囚困究竟要持續多久,然而一次都沒有想過自殺。
不能死。必須活下去。
還有誰在等他回家。
哪怕仍然想不起究竟是什麼人。
隻确定,一定是對自己很重要的存在。
否則不會在記憶受到清洗的如今,仍然固執地不肯忘。
不敢忘。
味同嚼蠟在這些固體食物面前不再是一種誇張的說法,而是寫實。
沈煙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所有,完成了任務的神侍這才離開。
他看着最後一縷光線在腳邊消散,下意識摸了摸耳釘,重新沉入意識的深海。
*
龍巢星艦,首領起居室。
芬克斯從浴室出來時,看見的就是滿床打滾的小貓崽忽然停下來用後爪撓撓耳朵,然後重新豎起尾巴向着被子某處隆起餓虎撲食竄過去,自娛自樂能力一級棒。
他有點兒想歎氣。
明明看上去人畜無害、小小軟軟的一隻,怎麼會是最讨人嫌的系統呢。
别說他,任何一個子世界的boss都沒辦法不讨厭系統。
系統的造訪可以和新安排的任務及KPI劃上等号。
誰願意上班啊?
有的時候還不僅是簡單的工作内容,還會帶來頂頭上司,也就是主神的諄諄教誨。
這種教誨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話,多半是“不行”“重來”“扣績效”。
總之就是鬧心。
看到系統就非常鬧心。
自從主神不在,沒了老闆罩着,仍然得幹活的系統就成了最慘的底層,大小boss都可以踹一腳,和砧闆上的魚沒有差别。
黃金龍還沉浸在對以往船員們聯起手欺負系統的回憶裡,小奶貓注意到他過來,甩了甩尾巴尖兒,細聲細氣“咪”了一聲,淺金色的貓瞳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