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磡立即反應過來,顧長衣不是去找沈威放自己離開,而是争取了帶自己出門的權力?
顧長衣不走嗎?
沈磡看着那扇封閉二十多年的大鐵門,心底震顫,耳邊想起顧長衣在城樓上那句擲地有聲的“我不後悔”。
他當時沒有信,今日聽來如山呼海嘯。
顧長衣當真沒有後悔。
沈磡腦海裡不斷浮現那夜兩人的對話,心緒如海潮不平。心裡落空的地方忽然被鑿了一扇門,有人扒着門框進來,言笑晏晏。
沈磡斂眸,若是不傻,該問一句,斯人長住否?然而,他問不出,也不知道該不該留。
顧長衣有些累,打了個呵欠,想睡覺,面對兩間小破屋子愣住。
一間沈磡住的,非常簡陋,棉被破了個大洞,桌子的漆都掉光了,像隻秃毛雞。
地上放着一個燒水爐子,壺蓋都燒黑了。
分房睡是必須的,顧長衣不想每晚都防着沈磡發現他真實性别。
他推開另一間房,原先是照顧沈磡的下人住的,但沈磡七歲之後就獨自生活,這間房十幾年沒住人,炕上堆着柴火,俨然變成了柴房。
顧長衣欣慰地想,不錯,院子裡有口井,看來沈磡還會自己燒水喝。
“沈磡,過來。”顧長衣叫道。
他把沈磡牽到那堆柴火前,指揮道:“把它們都搬到外面屋檐下,搬完了有糖吃。”
顧長衣固然可以用無涯境一掃而空,但是沈磡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幾年,一磚一木熟記于心,驟然消失這麼多東西,不好解釋,萬一沈磡說出去了,憑白招惹麻煩。
沈磡默了默,開始給顧長衣當苦力。
顯然顧長衣是想睡在這間,沈磡那間有地道,也不适合讓出去。
顧長衣坐在門檻上,撐着下巴,給苦力灌輸雞湯:“勞動是體現人生價值的一種方式。以後我主外,你主内,我在外面打工掙錢,你在家裡洗衣做飯……”
砰——沈磡手裡的木頭沒抱穩,砸到自己腳上。
被顧長衣感動的五分,立刻變回了三分。
顧長衣主外?
他在家裡洗衣做飯?
沈磡額頭青筋直跳,看着顧長衣的衣服,想到以後都要他來洗,頓時腦袋發暈。
包括亵衣亵褲嗎?不合适吧?
“怎麼這麼不小心?”顧長衣連忙跑到沈磡面前,幫他撿起地上的木頭,摸了摸他的腳背,“疼不疼?”
沈磡盯着顧長衣的發旋,自暴自棄地想,看在荷花糕的面子上,洗就洗吧。
“不、不疼。”
顧長衣站起來,一邊幫他卷起袖子,一邊道:“撸起袖子加油幹。”
他卷到一半,發現沈磡的小臂肌肉十分結實,上次隔着衣服捏還沒這麼直觀。
沈磡見他盯着自己手腕,有些緊張。
顧長衣心疼道:“這些柴都是你劈的?”
天天劈柴才能練出這樣的小臂。太過分了,這手上還有個傷疤,不會就是劈柴砍到自己吧?
沈磡:“……”屬下劈的。
沈磡:“嗯。”
顧長衣:“你以後還是洗衣服,我來劈柴。”
這麼一遭,顧長衣也不忍心讓沈磡一個人搬,兩人一齊忙進忙出好幾趟,終于把屋裡的雜物都挪到外面。
他找了個抹布把炕擦幹淨,正想躺上去歇歇,沈磡搬着他的被褥站在門外,用倔強的目光看着他:“給你。”
顧長衣沒拒絕他的好意,大不了兩人再湊合一晚。
他這一睡就到了晚上。
暗衛守在院子外面抓耳撓腮,今天侯府的人怎麼還沒送飯?
他按照主子的吩咐,從聚賢酒樓帶了一盒熱乎的飯菜,以後每餐都提前掉包。
等到飯菜都涼了,還沒人來,暗衛心裡大罵承平侯沒人性。
沈磡也有些奇怪。
這時候,顧長衣終于醒了,他看見沈磡坐在院中的背影,不知怎麼看出一點委屈。
完蛋!顧長衣一拍腦袋,他忘記以後三餐要自理了!
沈磡等不到飯菜,餓得委屈了!
“先吃糖。”顧長衣撓撓臉蛋,“忘記跟你說,以後侯府不送飯了,我們自力更生。”
沈磡垂眸,看來這是沈威的條件之一了。
可惜聚賢酒樓的飯菜,沒機會送進來了。
顧長衣環顧一圈,想補救方法,他看見貴妃送的禮品,還原封不動擱在屋裡,靈光一閃。
“你去生火燒水。”
顧長衣把禮盒拆了,将一整盒燕窩都倒出來,又拿了一把紅棗,等沈磡笨拙地把水燒到溫熱,一股腦都扔了進去。
沈磡:“……”
很好,燕窩當飯吃,他得重新考慮養顧長衣的成本。
顧長衣:“這玩意兒滑滑的,吃不飽,你等下多吃兩碗。”
他看見火光映出沈磡略微蒼白的臉,完全忘記他鋼鐵般的小臂,一想到他可能營養不良,眼也不眨地又抓了一大把阿膠紅棗進去。
隻要補不死,就往死裡補。
顧長衣不是沒想過把東西拿去賣,但與其賣東西被人惡意壓價,留給沈磡補身子不好嗎?一樣的價錢不一定能買回來這些了。錢是靠賺的。
上等貢品往往重質不重量,貴妃給的幾盒補品,包裝非常誇張,但是按照顧長衣的吃法,兩頓就能吃完。
沈磡擰眉,這些是貴妃送給顧長衣的女人吃的東西,他分走一半算什麼回事?
但是他看着顧長衣,一句“不吃”卡在喉嚨裡,半天沒敢說出來。
顧長衣看見他滾動的喉結,哄道:“再炖一會兒,别急。”
沈磡盯着跳動的火光,目光微凝,除了荷花糕,又來一盒燕窩,他欠顧長衣的越來越多了。
送飯的暗六沒走,怕主子夫人餓了要傳膳,聽到兩人的對話,慚愧地撲進暗衛長的懷裡。
他們對主子真是太差了嗚嗚嗚。
主子被關在這裡二十年,都沒想過給主子煮一鍋燕窩飯。
還是夫人對主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