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他錯開眸光,不自覺看向白玉所居院落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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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臨走前,裴璟将藥草遞給看過,确認無誤後,他親自蹲坐藥鍋前煎起了藥。
自從白玉受了傷,送過去的湯藥無一不是經過裴璟的手,也知道她痛到骨髓裡,沒日沒夜睡不着。
了解白玉不願見他,于是裴璟拜托蒲歡帶藥進去,自身在院中角落靜靜等着,也算陪伴吧。
方才扶玉一提醒,陸家不能結,讓他不由想起了白玉前些日子所說關于正室之位的話。
越想,越陷入沉思。
直至,翻滾的湯藥頂得鍋蓋發顫,火星四濺迸發到裴璟虎口位置,他才稍稍回神。
煎好幾碗藥後,日頭漸漸落下,天邊朦朦胧胧泛起了黑,彎鈎似的月挂在枯敗枝頭,窺見一襲玄袍往偏僻院落而去。
蒲歡早已在階下等待,她小心端過遞來的藥,兩人交接默契沒有過多言語,然後轉身鑽入了屋内。
蒲歡伺候着姑娘喝過藥,眼看人沉沉睡去,她貼心掖好被角退出了屋子。
來來去去,僅用了半晌功夫。
與往日不同,蒲歡蹑手蹑腳閉緊屋門時,瞧見裴璟還在院外站着。
她不禁走近幾步,低聲細語道:“姑娘睡下了,将軍還有什麼吩咐嗎?”
裴璟颔首:“你下去吧,這兒有我。”
耳聞,蒲歡不放心回望了窗戶一眼,看着男人欲言又止,咬着唇道:“是,奴婢遵命。”
裴璟心存執意要進去,豈是一個下人可以随意攔下的。
他站在階前停留許久,最終還是擡手緩慢推開了那扇略微陳舊的木門——
一進屋,濃烈的藥苦味撲面而來。
再往裡走堆放着各種雜七雜八的補品,裴璟自然認得全是他送來的。
顯而易見,白玉沒有用過。
床頭燃着支短燭,紅燭淚流在桌台,虛無缥缈的火舌照亮了往來一方天地。
同時也為幔帳下美人面容染了層昏暗的光,顯得格外香嬌玉嫩。
裴璟躺在床榻外側,耳邊是均勻的呼吸聲,見白玉睡意酣眠,他俯下身為其額間碎發别到耳後。
回憶起這幾日發生的事,那股愧疚感再度湧了上來。
或許真的是他做錯了。
錯在沒有明察秋毫,錯在從來沒有信過她。
是的,他從來沒有信過。
她是裴璟在敵軍刀下救回來的,軍中有令,凡是不知身份者皆以細作處死。
本來白玉是要死的,機緣巧合下她以身擋箭救人,這才讓裴璟動了恻隐之心。在白玉沒有身份前,會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又或者找人專門看管。
就這樣,一直到了皇城腳下。
始于肌膚之親,成了他唯一外室。
或許是白玉做了噩夢,她蹙着眉頭習慣性往身側一蹭,陰差陽錯鑽進了裴璟懷裡。
下意識靠近,仿佛這樣她睡得才能心安些。
裴璟屏氣斂息,生怕驚動了懷中人。男人垂下漆黑的眸,悄無聲息注視着眼前人,在細細端詳後,發覺她竟生得這般好看。
是裴璟此生見過最好看的那個。
白玉渾身浸在虛弱的燭光下,素色衣衫襯着她豐肌秀骨,整張臉埋在裴璟臂彎,唇因喝過藥被潤得發粉,一點痣遊離中間,随身體起伏呼之欲出。
衣襟滑落在她翻身中不經意滑落,露出一大片白皙,肩頭那道疤痕猝不及防闖入裴璟眼底。
勾起了一段又一段他腦海中舊事。
裴璟握起她的手,不敢用力放在唇前,他望着白玉的臉,克制隐忍落下一吻。
順着手臂過去,解開衣帶。
他氣息溫吐在疤痕前,輕而柔舔舐着……
見懷中人扭動,裴璟停下了動作,壓着一股沒來由的勁兒,重新掖好了被子。
待白玉逐漸平穩過後,他僵着的臉莫名松了下來。
有些事,想通不過一瞬間。
最起碼在此刻,他突然有了娶白玉為妻的心思。
抛開身份不談,白玉待他好,好到可以以命換命,了解他所有喜好,又不去觸到逆鱗。
可謂,正室人選再合适不過。
反正來日方長,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他都會想方設法讓白玉原諒。
不知過了多久,帳間紅燭冷透火舌湮滅,若有似無的月光穿過雕花木窗,灑在男人劍眉下一雙漆黑的眸底。
縱是他淡漠如水,也不免浮現出幾抹不易察覺的溫軟。
裴璟嗓音低沉,訴說着那一份遲來的歉意:“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