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又可笑。
于是,裴璟開始憎惡對他感情的不忠,也無法直視這樣的自己,甚至覺得那段經曆是他最不願提起的污點。
氣血方剛,鑄成大錯當罰。
裴璟是恨白玉,然而看她帶滿身的傷,突然間恨意又沒那般強烈。
反而他于心有愧,話也變得多了。
裴璟無可奈何:“我知你怨我,更不願見我,可現今你的家人沒尋到,眼下也隻能住在這兒了。”
“倘若嫌悶,你中意什麼小玩意兒,我給你尋來就是,我記得你曾說過月下跳舞配綢緞才好看……”裴璟一噎,看着她雙腿,當即止住了話頭。
這一句,倒是讓白玉生惱。
叫她無端生出幾分古怪,思來想去,像是諷人的話。
“啪”毫無征兆,一個巴掌下去。
火辣辣的痛意在裴璟臉上輾轉,白玉怔怔凝視他,眼波流轉間滿是嗔怒:“将軍覺得,我真的喜歡嗎?”
她發絲未束,幾縷如墨般垂在衣襟前,無血色的唇襯着痣越深,像摔碎了的玉石,凄美又堅韌。
一時半霎,裴璟忘卻了反應,他硬生生挨下一掌,愣在原地,整個人發着懵。
他們相對沉默不言。
各懷心思。
就連白玉也沒想到這番局面,她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命中注定會打下去般,用盡了身上為數不多的力氣。
仿若冥冥中有人推動,這感覺說不上來,又有種莫名的熟悉,可分明是她記憶中頭一次。
細想,腦海脹痛厲害。
半晌,身側有衣袍壓近,他掌心裹着寒涼,覆在了白玉手上。
她耳邊裴璟聲音響起:“待我處理完宮中之事,就替你尋家人,在此前,我會保你衣食無憂。”
距離近了,她看見裴璟下颚處長出了胡茬,那張巴掌印就在他古銅膚色的臉上,看清個大概輪廓。
見白玉不着痕迹抽出手,他頓覺空落,半蹲在塌前,與其平視:“你喜歡什麼玩意兒,我也會派人尋來。”尋來彌補白玉,畢竟傷了條腿,他過意不去。
“你。”她語氣停頓,唇角微微張合,“正室之位。”
*
陸府,丫鬟侍候兩側,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
“你是從哪裡聽說,裴璟有外室的?”陸淺意眉頭緊蹙,手撐着長桌邊緣,氣息不穩。
她衣襟處繡着粉桃花随身體起伏,氣不過,索性一股腦把桌上物件兒全數摔了出去。
“啪”瓷白碎片飛濺一地。
劃過丫鬟側臉,有道微細的血線顯露了出來。
丫鬟沒有擡頭,她小心捂着臉上傷口,支支吾吾回:“聽裴明遠随從說的,說裴将軍不顧舊情,将他家公子和一個外室相提并論……”
對于裴明遠,陸淺意原本就沒什麼好印象,但他犯不着在此事上編謊。
陸淺意有一紙婚約,雖未指定具體是裴家哪位夫婿,她心底卻是默認了裴璟。
在先前,陸淺意野心不小,她還有個選擇就是入宮為妃,做那六宮之主,盡享榮華。
怎奈局勢動蕩,隻好再三思量。
再者說,當今陛下梁易蕭喜怒無常,身側未立皇後也沒有子嗣,遠遠見過心思難猜,又站在太後對立面,她不想葬送性命,便有與裴璟婚約的下文。
況且陸淺意眼裡揉不得沙子,聽到裴璟有外室,第一反應就是除掉,除掉一切有可能妨礙到她的人和事。
她細長的指甲搭在袖口微微顫着,不确定追問道:“養在何處?”
丫鬟頭低埋着,聲音愈發小了:“養在将軍府裡……”
将軍府……
裴璟居然沒把人養在外面,有些棘手了。
陸淺意慢慢坐下,盡量平複着心口的不快,她順勢擡腳一踢,厭煩道:“把地上收拾幹淨。”
“意兒,誰惹着你了,這麼大火氣。”
門外站着位夫人,瞧着上了年紀,柳葉似的眉下存着雙和藹的眸,已隐隐約約爬過幾道細紋。她衣飾簡淨,儀态端莊踏過門檻。
陸淺意見了來人,起身雙手挽着夫人嬌嗔:“娘,聽說裴璟養了外室,雖說男人三妻四妾常有的事,但我還未過門他就敢這樣,過了門還不知要女兒受多少委屈。”
不為别的,她爹就是前車之鑒。
陸淺意娘懷孕時,她爹被一個外頭的野路子迷了心智,礙于面子,瞞着養在府外。
直至,外室也有了身孕,這才鬧到府上來,哭哭啼啼的好不熱鬧,憑着孩子,無奈給了妾的名分。
然後就有了寵妾滅妻的局面。
陸淺意是嫡女,咽不下這口氣,又恰逢家道中落不得聖心,才想着擇一夫婿,她和娘在府中也好靠着婆家有一席之地。
誰能想裴璟居然也養了外室……
有前車之鑒,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撕爛些東西。
“你們先下去吧,臉都花了,記得去拿藥。”夫人輕瞥一眼,語氣溫和。
“謝過夫人,謝過小姐。”
夫人等丫鬟走後,将陸淺意拉在身前,“娘清楚你的顧慮,但你過去定是要做正妻的,過去了随便找個由頭發賣了就是。”
陸淺意問:“萬一裴璟不肯呢?”
他是權衡利弊後的結果,不能輕易放棄。
“不肯……”夫人绛唇一抿,眼裡不經意露出精明,“他若有些腦子,就沒必要為了個上不得台面的外室,惹了我們陸家,到頭來得不償失。”
“是,女兒明白。”
夫人擡手把陸淺意額間碎發一抹:“放心,你不會走我的老路,娘會為你掃平一切。”
也該去将軍府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