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涯寺處于城外,依山傍水,地勢多少有些崎岖,山林小路交錯盤根,隐秘十足。
寺前馬蹄停——
車中人俯身撥開門簾,腕處似雪如玉,而後穩穩搭入丫鬟手間。
“姑娘當心腳下。”
女子一襲素衣,戴鬥笠薄紗遮面,發間束根細綢,宛若未曾出世的仙人,清雅絕塵。
“蒲歡,将軍呢?”白玉單手撩起薄紗,凝矚不轉,“怎沒瞧見?”
“将軍騎馬快些,想必先行進去了。”
“也罷,我們也快些,莫讓将軍等急了。”
白玉頭一次出府,難免心生好奇,她邊走邊觀瞻着四周景象,佛音徐徐入耳,叫人心平氣定。
清涯寺比白玉預想的要大,侍衛帶刀守在外面不便進來,身側蒲歡同她一樣頭次來,自然不清楚要如何走。
沒辦法,隻能找旁人問詢。
說來奇怪,偌大的寺裡路上竟沒什麼人影,反而越走越覺得僻靜。
隐隐約約,絲竹之音泠泠回蕩,聽着宛轉悠揚。
白玉順着樂音方向望去——
幽香過,蘭花叢中坐着一彈琴人。
衣衫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一雙狐狸眼纏着倦意,長指撫琴頗具風流,一縷青絲垂落肩頭,散漫又神秘。
白玉怔在原地,霎時忘了問路,直到男人充滿缱绻的聲音傳來:“姑娘,可是迷路了?”
“是……”白玉意識到她直勾勾盯着來人,不免唐突,“打攪公子了。”
“無妨。”他尾音含着笑意,擡手淩空一指,“或許你要去的地方在那兒。”
“謝過公子。”白玉福身道謝,“我先走了。”
再耽擱下去,恐要讓将軍擔心,再者說人生地不熟,她必須得快些了。
男人抱起琴,上頭已斷了幾根弦,看着白玉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白玉好不容易尋到地方,她從時酒口中得知裴璟于寺中有要事相商,不好追問。
她這才在佛前虔誠求過平安符,小心穩妥保管好,出來時滿心歡喜想着香囊裡要加什麼草藥,沒法子分神了。
蒲歡不解:“姑娘,今日你還沒和将軍說上一句話,怎還這麼開心?”
“将軍近日外出繁忙,能陪我過來已是受寵若驚。”白玉低眸,“刀劍無眼,我更願他平安才好。”
平安符,但願有用。
良久,有人過來尋她。
沒等到裴璟,是時酒。
“将軍有事先走了,讓屬下送姑娘回去。”
“可約好一起……”她欲言又止,咬着唇瓣道,“有勞。”
有要事在身,她該體諒的。
白玉坐上馬車,心境不似來時歡悅,她整個人悶悶地靠在旁側,盯着平安符不說話。
蒲歡擔憂,看着美人憔悴模樣不知安慰的話從何說起,隻能呆坐着,有心無力。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路途颠簸厲害,不像之前平穩。
或是換了條路?
“籲——”
馬車緩慢停下,時酒隔着簾子道:“姑娘前方堵着,我們可能需要擇遠道回去。”
“好。”白玉在車裡應過,她捂着胸口有些發怵,熟悉的不安感萦繞心頭,遲遲不散。
蒲歡察覺到她情緒:“姑娘可是覺得不妥?”
“沒……”
話音未落,咻一聲。
銀光乍現,帶着鑽骨寒意刺破門簾,直逼白玉而來。
好在箭頭射入位置偏了一點,幾根青絲悄然斷在肩膀,顫動着,無法喘息。
她心跳漏了半拍,呼吸一滞,轉而聽見外頭混亂一片,各種聲響齊聚,尖叫四起。
夢……
一模一樣。
“姑娘,我們該怎麼辦啊,我不想死……”
眼看蒲歡嘴唇止不住顫抖,小臉煞白,急得快要哭出來。
白玉拉起她的手,安慰道:“别怕,将軍會來救我們的。”
相比蒲歡,她确實淡然許多,或是沒日沒夜的夢,見慣了也沒那麼可怕。
況且,她相信裴璟會來。
時酒見馬狀态不對,翻身斬斷拉車缰繩,找侍衛把車中護送出來,躲到遠處,以免無妄之災。
白玉強撐着發軟的身子,掩藏在遠處,她明白若不這樣,時酒他們無法專一對戰。
眼看黑衣人越來越多,她不禁疑惑對方目的是什麼,要财還是要命,很顯然是後者。
誰的命?
裴璟嗎……
白玉不敢往下細想,她手攥着平安符又緊了幾分,裴璟他會沒事的。
她不停自我說服,直到被一個黑衣人發現,險些用刀砍傷蒲歡。
幸好,白玉手邊有時酒塞來的袖劍,射到對方大腿,得以保命。
她忙不疊拽着蒲歡去個更安全的地方,情急之下力氣竟也變大了起來。
跑了許久,見沒人追,她松了口氣癱坐在地上,袖劍僅剩一發,再不能被人尋到了,否則危在旦夕。
經曆了這麼驚心動魄的一遭,蒲歡心緒也逐漸平複下來,說話間略發哽咽:“姑娘多虧你救了我,這小玩意兒真厲害。”
“是啊,真厲害。”裴璟教她防身之法,沒想到真的會用到。
歇息片刻,二人沒走幾步就瞧見遠遠的有兩個身影,一黑一白離得極遠,看樣子并不像一路人。
白玉偷偷打量着,等白衣近些,她認出了就是那個在清涯寺指路之人。
男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從容不迫,眼底仍舊溫潤,點頭打招呼。
瞧着黑衣人越發近了,刀即将刀砍去,白玉顧不得其他,用盡力氣将最後一根箭打在那人腿上。
“公子快跑,小心身後人。”對她有恩之人,不能不管不顧。
男人頓住,别過臉發覺黑衣人身影,随即向她們快步走來。
他言語溫吞,面上無害怕迹象拱手道:“謝過姑娘相救,看樣子又迷路了?”
白玉逃亡路上跑丢了面紗,此刻人顯得格外局促:“算是吧,你遇到過又高又壯,看起來很冷漠的一個男人嗎?”
裴璟到底去了何處。
“貌似有些印象。”男人扇柄敲過指節,笑,“不過他身邊有佳人在側,不知是不是姑娘所說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