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半山區森林公園的跑道上,穆謹言步伐穩健,腳踝掀起地面一層薄霧,口中不疾不徐地吐納着林中微涼的空氣。
他擡眼望向不遠處那道熟悉的背影,疾跑幾步追上前去,“今天很早。”
商拯回眸瞥見來人,步履未停,隻微微讓出身側的跑道,“早。”
兩人算是打過招呼,并肩勻速前進。
商拯的新公寓是李珀搶着張羅的,他剛搬來此處不久,穆謹言第一次在公園偶遇他時也頗感意外,雖然從未有過約定,但二人确實已經“結伴”晨跑了好一陣子。
“昨天謝謝你,那麼晚還送小語回來。”穆謹言側目,晨起尚未打理的劉海溫順地貼在耳邊。
商拯扯了扯嘴角,“不客氣,事先答應你的。”
“那副樣子回來,她工作上出什麼事了嗎?”穆謹言繼續旁敲側擊。
商拯蹙眉又向前多邁了幾步,想了想才啟唇答道:“她工作的事,還是讓她自己告訴你好。”
穆謹言輕笑着搖了搖頭,“她要是願意告訴我,我就不用這麼拐彎抹角地向你打聽了,總之謝謝你。”
見時間差不多,兩人停下腳步又一同向前走了段路,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幾句。
商拯也知道自己這麼說有些逾矩了,但見過昨晚情緒崩潰的穆語,臨别前還是忍不住沒頭沒尾地開了口,“她的工作,挺了不起的,你應該支持她。”
穆謹言聞言微愣,探究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更好奇昨晚發生了什麼,讓一個隻認識她一天的人都在替她說話,何況這個人還是商拯,穆謹言一時失語,隻饒有興味地挑眉點了點頭。
“約好今天到研發中心确定觀察方案,她昨晚那個狀态,大概率會忘記。”商拯喝了口水,繼續交代道:“我沒有她的聯系方式,麻煩幫我提醒一下。”
一夜之間,自家妹妹和陌生男人,突然擁有了一個連他穆謹言也不知道的秘密,甚至約定,他反過來成為了需要被囑托的那位,商拯此刻好似比他更了解穆語的樣子,令穆謹言第一次産生了讨厭他的小情緒。
“穆語的隐私協議,我會讓法務盡快拟好。”思及此處,穆謹言語氣不善地改口,開始拒絕在這個男人面前,親昵地直呼妹妹的小名,不在晨跑時讨論工作的約定,也随之抛諸腦後。
商拯這厮卻渾然不覺,“好的,放心。”
呵,穆謹言在心中冷笑一聲,不過是個連穆語的聯系方式都沒有的男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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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語一夜未眠,整理好通宵收集的材料,伸着懶腰拉開窗簾,晨光沿窗棂一路傾灑在她腳邊,想到吳佳再也無法和自己的父親,并肩欣賞哪怕一次這樣的日出,她沮喪地垂下了肩膀。
洗漱完畢後,穆語對着鏡子遮了遮黑眼圈,效果不甚理想,索性作罷,打着呵欠晃晃悠悠地下了樓。
穆謹言已經用完早餐,正低頭沉默地查閱電腦上的報表,餐桌另一端,陳亦然狼吞虎咽地吃着碗馄饨,穆語露出詫異的表情,“陳亦然,你起這麼早,吃錯藥了?”
陳亦然,A市鼎鼎有名的二世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遊手好閑,恐怕隻有在回陳家祖宅過年的時候,才能在陳老爺子的家法下,對“早晨”這個名詞,有那麼一點點概念。
“昨天跟老王他們瞎混了一宿,我就沒睡,吃完這頓就回去補覺。”陳亦然含着馄饨,黏黏糊糊地答她。
穆語将裝着資料的小包放在身邊的椅子上,落座翻了個白眼,“你不能在自己家吃啊?”
“我就想吃錢老闆包的馄饨了,好不容易來早一回,才能給我碰上,你說我一年能吃幾頓啊?是吧!錢老闆!”他說着,還不忘高聲同正在廚房中島忙碌的錢嬸一番互動。
錢嬸是穆家的管事媽媽,做得一手好菜,總想着賺夠了錢能回老家開店蓋樓,所以家裡人都親切地喚她一聲錢老闆,日子久了,便連穆謹言也這麼稱呼起來。
錢嬸在穆家工作少說也有七八個年頭,早把幾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陳亦然嘴甜,一張傻臉讨人喜歡,在錢老闆那頗為受寵,每次他來家裡吃飯,桌上總能多幾道他愛吃的菜式。
這會兒,陳亦然假意捧着海碗喝了口湯,躲在碗後不停沖穆語擠眉弄眼,穆語見狀也跟着轉起了眼珠子——
陳亦然:你哥的臉為什麼這麼恐怖?
穆語:我昨天又惹他了呗。
陳亦然:這倒黴催的,害我大早上就消化不良。
穆語:瞧你這慫樣,叫聲大哥我罩你。
……
半響,穆謹言終于忍無可忍,從報表中擡起頭來,“你們倆說什麼呢?”
陳亦然吓得一激靈,湯差點撒一桌子,求生欲使得他反應異常敏捷,“哥,我們晚上一起開黑吧!”
穆謹言聞言,眼中的冷酷刹時裂開一條細縫,是陳亦然意料之中的反應,但嘴上卻婉拒道:“晚上有飯局,回來會晚一些,到時再說。”
陳亦然這厮是松了口氣,穆語卻是一口氣沒提上來,嘴裡的豆漿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令穆語窒息的事件排行榜TOP1——帶穆謹言上王者。
穆謹言是菜,偏偏陳亦然太強,總能為他營造出一種“我是MVP”的錯覺,隻要有陳亦然在,人頭是穆謹言的,BUFF是穆謹言的,就連河道裡快樂遊走的小精靈也是穆謹言的,當他倆的隊友,簡直毫無遊戲體驗。
“哥,”穆語好不容易吞下口中的豆漿,又騰出手剝了個水煮蛋,一面狀似無意地問道:“公司跟華嘯置業的合作多嗎?”
穆謹言蹙額,朝她投來訊問的目光,“怎麼了?”
穆語咬了口水煮蛋,鼓着腮幫子神神秘秘地說:“我掐指一算,他們今年要倒大黴,看在你是我親哥的份上,提醒你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