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有一個定價,但還是忍不住偷偷觑了眼身旁男人。
隻見他疊交着腿,一手放置在膝蓋處,另一手杵在車門上,袖子露出白色襯衣的一條邊以及手腕上的伯爵手表,拇指與食指細摩,視線望着窗外,看上去像是在思考别的事情。
童姩收回視線,動筆大手一揮,洋洋灑灑地寫上:“第一次500萬,此後一次100萬。”
原本就安靜的車廂,在她話音落下時,莫名靜得有些詭異。
童姩最後又添了一句:其他事項由雙方後續協商而定是否用于抵債及抵債金額。
然後硬着頭皮将自己在合同上手寫的條款,往傅知浔面前展現:“你看這樣可以嗎?”
傅知浔沒看,甚至将臉往車窗方向又偏了一個角度。
“徐立。”
滿心看戲的徐立,立馬收起八卦的笑,正色應道:“老闆。”
傅知浔擡手拂了下童姩高高舉到他面前的合同,似乎并不想與她進行讨論,直接說道:“把合同修改了。”
“好的,老闆。”徐立快速活動了一下臉部,調整好表情,然後一本正經地轉身朝童姩伸出手:“童小姐,交給我吧。”
童姩眨了眨眼睛,難以置信。
傅知浔這是同意她新列的條款了?這麼容易?
但是為什麼感覺有點像在占他的便宜?
童姩既驚喜又不好意思地問:“傅知浔,你确定不還一下價?”
實話說,她故意在理想定價上多加了點溢價,就是為了存在還價空間。
終于,從剛剛就不願多看童姩一眼的傅知浔,黝黑黑的眼眸睨向她,用沉默表達了一切。
童姩多少是感到有點羞恥的,臉頰泛紅,卻故意表現得很厚臉皮。
“傅知浔,你還挺大方的。”她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後雙手捧着合同遞給徐立:“麻煩你了徐特助。”
“好的,童小姐。”
看着徐立開門,童姩如坐針氈般補了一句:“請快一點。”
“好的,童小姐。”
十分鐘後,新合同的乙方處,簽上了童姩的名字。
童姩深吸一口氣,将合同和筆往旁邊遞過去:“到你了。”
傅知浔接過來,甚至懶得瞥一眼,直接放在腿上,熟練地畫出三個筆鋒銳利的草體字。
這是他有生以來,簽過的合同中,最草率也最荒唐的一次。
簽好後,像是想趕快丢掉手中的東西般,将合同朝着徐特助的方向抖了兩下,示意他趕緊接走。
合同簽定,兩人關系自此有了巨大的改變。
童姩的心情五味雜陳,可她無暇顧及,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趕緊解決。
“傅……”
童姩頓了頓,往日在求他辦事時,總會裝乖喊他“傅叔叔”,這一刻卻莫名喊不出口了。
“傅知浔,”她催促道:“爸爸的吉時快到了。”
聞言,傅知浔喊了聲徐立,言簡意赅又充滿氣勢地說:“清場。”
“好的,老闆。”徐立點頭應着,立馬開門下車,朝着童挽陽的悼念館走去。
童姩看着徐立走到門口那群債主面前,不知說了些什麼,不過兩分鐘,就将他們全都引往另一個方向,劍拔弩張的悼念館前瞬間恢複了本該有的平靜。
大伯們見狀,雖不知情況,但也迅速反應過來,開始招呼所有人做準備了。
童姩松了口氣,能讓爸爸體面地走,是她這個做女兒的,所盡最大的孝義。
她轉頭看向傅知浔,眼底晶瑩淚花墜落,邊哭邊笑:“傅知浔……謝謝你。”
随着她抑制的哭聲傳入耳中,傅知浔原本荒誕的心情,漸漸沉了下去。
什麼話都沒說,隻是擡起手,帶着暖意的大手在她的腦袋上輕拍了兩下。
有人安慰,童姩“哇”一聲,哭得更肆意了。
傅知浔:“……”
手遲疑了一瞬,最後還是沒收回來,耐着性子又拍了兩下,任她繼續哭。
好像在所有事都解決了,一切塵埃落定後,童姩終于得以放松下來大哭一場。
如果命運就是要引她走上這條路,那她至少該感到慶幸——
這個人是傅知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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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挽陽的墓碑前,有着一片長勢很好的紫色雛菊,剛被細雨打濕過,雨過天晴,迎風晃動,水珠盈盈落入泥土中。
随着他入土為安,所有人默哀片刻後,紛紛離去。
墓前恢複了甯靜,童挽陽遺照上的憨厚笑容,在雨後的晴天下,有了幾分豁達。
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在人群離去後,才緩步走來,停至墓前,默悼了一會兒。
随後蹲下身子,将手中的花束放置在花堆前。
他擡眸看向遺照,與那雙笑眯眯的眼睛靜靜對視。
半晌,沉靜的聲音說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