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來裝好人有意思嗎?”
莫奈聽到這句話時,有些遲鈍地歪了歪腦袋,半晌才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麼。
他并沒有感覺到生氣,如同毫不在意般,莫奈隻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便扭過頭繼續向前走去。
邵君衍依舊面無表情地垂下眼,遠遠地綴在莫奈的身後。
寬闊得沒有一點障礙物的黃沙之地中,兩個少年一前一後地走着,中間隔着将近一米的距離。一号“看着”莫奈身後的邵君衍,紅色的探測器閃了閃,最終還是麻利地鑽進了少年肩上挂着的背包中。
待到他們走到那看着有些詭異的屋子前時,天色已經昏暗了下來。在這顆星球上,黑夜占據了一日中三分之二的時間。又因為有黃沙的遮掩,能看到藍天的日子簡直少得可憐。
邵君衍用手緊緊地勾住破舊的鐵網,他咬緊了牙,額頭上冒出細細麻麻的冷汗。事實上這一路上如果不是靠着意志力支撐,他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早就已經暈倒在半路上了。
通過一号解除了埋在這周圍的警戒設備,莫奈神色輕松地鑽進自己親手搭建起來的房屋裡。看着空蕩蕩的屋子,他動作一頓,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少年,便皺起眉在旁邊櫃子裡翻找起什麼。
邵君衍身上早已沒了力氣,他靠坐在大門旁的牆壁上喘着氣,隻覺得腦海裡泛起輕微的轟鳴聲,眼前的景象重重疊疊,也早已看不真切。
莫奈抱出一大片不知名的黑色皮料鋪在地上,前一日他忙着修理物件也并沒有在意,現在想想才發現自己把這個事情給忘了。
熟練地将皮料邊角上的折角壓下,再放開手時這張臨時床鋪就已經牢牢地被吸附在了地面上,他瞥了正坐在大門口處的邵君衍一眼,拿着一塊黑面包走到對方跟前蹲下身。
“大少爺,好歹先吃點東西吧?”
邵君衍勉強擡起眼,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眼眸,那雙眼眸的主人用右手撐着下巴,左手向前遞着一塊幹巴巴的面包。
他隻死死地冷眼看着對方,并未伸手去接那塊面包,莫奈與他互瞪了一會,不久便不耐地回過頭,将面包扔進了對方的懷裡後便利落地轉身向床鋪處走去。
“你吃不吃都無所謂,反正和我沒什麼關系。”他這般說着,便翻身上了床,少年枕着手臂,臉頰正對着牆壁的方向,随即閉上了眼。
一号早已靈巧地從他的背包中爬出,整隻蜘蛛趴在床頭,紅色的探測器靜靜對準了正靠着牆壁的邵君衍。
邵君衍低頭看着那個掉在自己懷中的面包片刻,這才伸手拿起咬下了一大塊。
他的咀嚼很用力,用力得就像是在發洩這幾日來心中積累起的負面情緒一般。苦澀的味道在嘴巴裡蔓延,這種用生産營養劑之後剩下的殘渣加工出來的劣等面包是他這十幾年來吃過的最難吃的食物,但在此時,他别無選擇。
别無選擇,别無選擇。
自他來到這個鬼地方開始,一切都别無選擇。
如果沒有飛船墜落的意外,他此時應該已經見到了外公,如果不是掉落在了這顆星球上,他此時應該已經和奧羅拉取得了聯系,應該已經在回奧羅拉的飛船上。
黑色的眼眸上泛起了模糊的水霧,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以防自己在這個地方就這麼軟弱地掉下眼淚來。雖然難吃,但那面包還是讓他恢複了一點力氣,邵君衍搖晃着站起身,腳步虛扶地向那被固定在地面的床鋪走去。
莫奈閉着眼,卻并沒有睡過去。
他向來是個容易被驚醒的人,更别說邵君衍在他背後大聲咀嚼,不一會又狠狠地摔在地上的床鋪上。他甚至能聽到對方的牙縫中洩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聲,空氣中飄過來了一絲血腥味,似乎是對方在跌倒時摔到了才剛勉強止血不久的右手。
生活在這顆星球以外的人,都是這樣的嗎?
明明這麼弱小,卻還能平安地活下去,不用每日在垃圾堆裡搜尋着自己的食物,也不需要戒備着身邊的每一個人。
面朝牆壁的少年緊閉着眼,搭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攥起。
邵君衍仿佛脫力般倒在了那張皮料上,右手的繃帶處隐隐滲出些淡紅,他用左手緊握住挂在脖頸上的智腦,過了好一會,才逐漸平複下來。
他小心地在并不柔軟的臨時床鋪上躺下,側過身,正在背對着在一旁床上躺着的莫奈,外面的天色幾乎已經完全暗下來了,莫奈沒有打開燈,于是屋内很快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屋子裡安靜得隻能聽見輕微的呼吸聲。
邵君衍将身子蜷成一團,在黑暗中難得顯露出了些軟弱來,流沙的聲響隔着牆壁在耳邊響起,直到過了良久,他突然聽到了莫奈的聲音。
“以後不要随便去那些巷子裡。那些嗜殺的家夥在暴露在執法局眼皮底下的大街上不敢輕舉妄動,像你這麼弱的家夥,往往會被他們盯上。”
邵君衍愣了愣,一時沒有想明白對方為什麼會說這些話,他沉默了半晌,便聽對方繼續說道:
“大少爺,想在這裡活下去,你最好趕緊扔掉你過去在原來星球上生活的習慣……在這個地方,可沒有人會因為你的年紀就會同情你,不趕緊提升實力,你還是趕緊想好怎麼了斷比較痛快吧。”
“……你看上去也沒有強到哪裡去。”邵君衍冷冷地反駁道,便聽那人哈的一下笑出聲,那個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的少年在床上翻了個身,目光直盯着房頂處,懶洋洋地發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