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人和很多普通家庭一樣會小吵小鬧,但他們的心是齊的,看在陳傲霜的面上,他們也會寬容待她,就算再有怨言也一直沒有說。
在她表現出想留下照顧陳傲霜,他們再也無法忍受。
他們感受到的不公不單單是因為她,但獲得十多年的偏愛就是真相。
畢竟誰也無法接受血脈相連的親人對自己的冷淡,獲得溫情的竟然是個外來人。
所有的所有都在告訴她該走了。
陳橙不知在涼亭坐了多久,眼皮澀疼,眼眶含着冷淚燙到了她,渾身發冷,心裡的難受緩和不了一點。
暮色已至,眼前一片烏黑。
如果連色彩敏感的她都覺得黑,此刻的深夜是真的黑。
倏然地。
一道晃動的光闖入。
像火燒紙,燒出的棕色卷席四周,黑布破了一個口。
再睜眼,看到的。
又是一個擁有千萬種色彩的世界。
以及,站在光源之處的宋霁禮。
他将燈照射的方向往下壓,避免刺到她的眼睛。
沉悶的腳步聲逐漸變大。
男人幾乎要貼着她坐下,大喇喇地敞着大長腿,擋住一切吹向她的風。
她額前的碎發不會再時不時落到眼睛周圍,身子也沒剛才冷了。
“大畫家,你這是在寫生?”宋霁禮坐在她的位置,左右張望,沒看出一個之所以然。
“你是什麼派?”
“抽象派?”
陳橙悶在喉嚨的那口氣提了上來,他給氣的。
呼吸不再發顫,莫名的,心口悄然暖了起來。
宋霁禮手搭在陳橙身後的石凳靠背上,像把她擁在懷裡。
陳橙對他比了手語。
宋霁禮挑眉,眼底的光沉了沉,不鹹不淡說:“罵我?”
陳橙在備忘錄輸入:「你有病的意思。」
宋霁禮輕笑出聲,受下她的罵,說道:“今天的球我赢了。”
陳橙不明白他什麼意思,疑惑地看他。
宋霁禮又說,“我讓宋烨然把他的白月光送走了。”
陳橙聽出來了。
這人是來邀功的。
宋烨然不打招呼帶着女友上門做客,沈家人都覺得面上有點難堪,今天在球場的沈濯臉黑也是因為這事。
“哦,還給爺爺告了他一狀,回去有得他受。”宋霁禮抱手靠着石凳,漫不經心地打量四周。
陳橙完全偏過頭,認真審視一身輕熟風穿搭的宋霁禮,因為運動過,他換下革履的西裝,穿了淺色的襯衫,沒有扣最後一顆扣子,露出裡面疊穿了白色圓領長袖,黑色夾克和他一身雅痞的氣質十分搭。
她還是喜歡他穿得稍微休閑一些,除了适合他,還因為他穿着闆正的正裝總給人一種西裝暴徒的壓力,不敢多看一眼。
他知道她坐在這是因為心情不好,但他沒有冒昧地多問一句,輕松地扯着無厘頭的話題,她情緒好許多。
忽然覺得年長幾歲也是有好處的。
她不習慣突如其來的溫柔關懷,也不喜歡被憐憫。
和所有的女孩一樣,她有廉恥心,不想被看成易碎的娃娃,就算她本就脆弱,也不想被拿出來談論。
若是他再年輕幾歲,按照這副桀骜不羁的性子,語氣或者用詞稍拿捏不準,就能把她惹急。
此時,她很自在,就這麼和他坐着,内心平靜了下來。
陳橙拿出手機,鄭重地敲下一行字。
遞給宋霁禮。
他垂眸掃過,不由得用鼻息很輕地笑了聲。
上面寫的是:「如果結婚,下周能領證嗎?」
“我說的結婚是認真的,不是應付家長。”宋霁禮沒有立馬給出自己的答案,他不玩契約婚姻那套,也不想陳橙是在非冷靜狀态做出決定。
陳橙深吸一口氣:「我也是認真的。」
宋霁禮凝視眼前頭發柔順灑落在雙肩的女孩,還有她眼裡令人無法忽視的犟。
“好。”宋霁禮咬音清脆,還有很淡的笑意,幾分溫和。
男人站起身,那件帶着銀色山泉冷沉香的外套披到她肩上。
他笑得有一點痞,語氣卻是不難察覺的輕柔:“穿好外套,入夜涼。”
陳橙側頭看搭在她肩頭的手。
雖然總是漫不經心的,卻很心細,在提結婚前會注意和她不産生肢體接觸,現在卻直接搭肩。
宋霁禮看出她的心理活動,玩笑說:“都我老婆了,搭個肩不過分吧。”
下一秒,他臉猛然地湊到面前,她不敢呼吸。
“就下周,我來接你回家。”他撩唇一笑,直起腰,退回到她覺得舒适的社交距離,變回那個還算講點禮貌的紳士。
陳橙看着他走遠,張了張口,發不出任何聲音。
念的是他最後一句話,最後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