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桂嬷嬷,很有眼力見地沒讓氣氛冷掉,笑着插了句嘴:“剛巧老奴才問過,表姑娘說在大夫人那遇到過。”
“那感情好啊。”老夫人來了興緻:“你們那日都聊了些啥呀?”
老人家出發點自然是好的。
殊不知,又是緻命一問。
華姝眼前,不由浮現起那日的一件件尴尬事宜,端莊矜持如她,嘴裡的糕點差點沒咽利索。
木屋内零零碎碎親密,肯定不能提。
在人家背後說壞話、還被當場抓包的事,她也不好意思說。
經大伯母講述的,她幼時在他進士文牒上畫畫的事……華姝沒記憶,姑且厚臉不承認吧。
但老夫人的問話,總是要回的。
可不敢指望霍霆來為她解圍。
怎知,霍霆不急不緩地開了口:“那日,我們聊到……”
“那日,說要為四叔做個香囊來着。”
華姝緊張之餘,顧不得禮數打斷他。
然後拿出準備好的香囊,麻溜走到霍霆面前,遞過去,“秋日天幹物燥,姝兒之前為大夥縫制了香囊,這兩日也為四叔做個。”
霍霆放下茶杯,将華姝臉上急色盡收眼底。
自打歸家,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積極親近他。
清早的明媚晨曦,從他身後的雕花窗戶上斜斜照射而入,在少女如畫的眉眼上,額外映出一幅喜鵲銜梅的雕花之畫。
密如鴉羽的卷翹長睫,一如既往地微顫着,垂眼不敢瞧他。
華姝在外面那會,一進院門同桂嬷嬷打招呼,霍霆就聽到了。軟軟的嗓音,透着點雀躍。
談及他在時的斂笑眸色,隔着薄薄的細紗窗戶紙,也随之落入霍霆眼裡。
還在怕他麼……
看似心思百轉,其實也不過一瞬的功夫。
加之霍霆舉手投足一向穩慢有序,正得了空吃早間茶點的老夫人,倒也沒讓察覺異樣。
不過,華姝被他瞧得漸漸不安,握着香囊的手指不自覺收緊。
這人多年征戰四方,走遍名川大山,什麼樣好物件沒見過,是沒瞧上她這香囊嗎?
可那晚她以此為由替他診脈,他沒拒絕,那就應該會收下吧?
長纓做了多年侍衛,深知他家王爺一慣馳騁沙場,從來不喜這些酸書呆子的挂件。
見霍霆似礙于老夫人而猶豫,長纓索性伸手去接,完事再随便找個沒人的地方丢掉便是。
不成想,一隻穩健大手已先他接過香囊,慢條斯理地放到袖袋裡,含笑看向華姝,“你我倒是想到一處了,有心了。”
長纓:嗯?
王爺怎麼又不按常理出牌?
王爺最近變化有點大啊!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華姝亦是詫異,霍霆在幫她遮掩。
轉而有點不好意思,剛剛是不是竟誤會他了。
“……應該的,您不嫌棄便好。”
總歸香囊送出去了,人情債減少幾分,華姝坐回去時,唇角禁不住翹起一抹雀躍小弧度。
她規行矩步慣了,笑意一縱即逝。
卻是逃不過那雙能百步穿楊的法眼。
霍霆自不會真認為,她是因為兩人拉近關系而歡喜。瞳仁微轉,他随即了然,但到底不至于跟個小姑娘計較。
且由她慢慢想通吧,日久見人心。
随後,霍霆的目光,落在華姝身旁小幾的核桃糕上。一時興起,也從手邊的白玉碟裡撿起塊,嘗了口。有點子甜,果然是姑娘家的喜好。
他将剩下的半塊放回去,低頭時,餘光不自覺瞥了眼袖子裡的煙藍色香囊。從面料到繡工,精緻而華美。
無論選材還是針腳,顯然都比他那雙黑靴子的要用心多了。
果真是個花言巧語的小騙子。
忽而察覺什麼,霍霆擡眼看向斜對面。
華姝雙手捧着羊奶茶盞小口啜飲着,偷瞄過去的眼神被抓個正着。
眼睛眨了眨,福至心靈地臉頰一熱。
她真不是故意的。
香囊年年都會給府上的人做,做鞋子倒也給祖母做過,但給男人做鞋還是頭一回。父親在她八歲那年就意外故去,府上幾位叔伯的鞋子自有妻子縫制,她可不就是沒經驗嘛。
不過言而總之,那日談話内容的事,就被華姝用送香囊的事,輕巧地岔開話題。
三人吃了會茶點,母子倆又繼續聊起府上大事小情。
華姝從旁靜靜聽着,也悄悄觀察。這期間,霍霆再沒瞧過來一眼,似乎隻将她視為尋常晚輩。
難道是自己心中有鬼,将他的關照過分放大了?
畢竟教導霍華羽、分發布料,獲益者不止她一人。這些行為,也都符合一位剛歸家不久的四叔身份。
這般最好,屆時她償還山中恩怨,也不必擔心他會惱怒。
華姝忐忑多日的心,不禁輕快許多。隻等大夫人和霍千羽過來請安,然後就一道往外坐診去了。
哪知,這母女倆一過來,那晚的事再度被提起,啥啥都瞞不住了喲。
得知華姝說霍霆長得兇,老夫人倒也不氣,“你四叔素來是個面冷心熱的,姝兒不必怕他。日後若真被他吓到,來找祖母做主便是。”
華姝羞赧應聲:“祖母和四叔對我們都很寬好,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