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塵被扔下萬魔澗時,已是奄奄一息。隻是心中憤恨難消,絕望之際舍棄肉身入魔,幾乎吞盡了萬魔澗中的殘缺神魂,沖破枷鎖,才得以逃脫。
如今的卿如塵,與其說是那個神采飛揚的“禦風之王”之女,不如說是一團由卿如塵主導,集合了世間仇怨,愛恨萬般苦痛的魔念。
由人入魔易,由魔修道難。
自古以來,從未有過魔修證道的先例。為了能飛升,卿如塵修的是最難修的無情道。
所謂的無情道,從字面上來說,便是斷情絕愛,不染凡塵。說來簡單,做起來卻極為艱難。單單是斷情一事,就耗費卿如塵無數精力。
七情有喜怒憂思悲恐驚。身為魔,幾乎每一秒她的七情六欲都在狂暴生長。
為了不受此折磨,她參照母親傳授給她的“化自在天大法”獨創了一門功法,每次情念一生,功法就會自行運轉,将其磨滅。
如同将自己的神魂置身在磨盤裡,一遍一遍的磨,磨掉妄念,磨掉情欲,重歸清明。
卿如塵将此功法喚為“渡舟煉情”,自她入魔後,一直靠着此法維持自己僅甚的最後一絲神念,占據這具□□的主導權。
這麼多年來,憑借此功法,她體内的風暴從不錯軌。那些難以消解的怨恨,失去庇護的恐懼,對家人的眷念,以及自我消散的擔憂,都被她一一磨滅。
漸漸地,在面對風翎羽的時候,她的體内開始越來越多的湧現出來一種情緒。
一種單一的,在她無憂無慮時期,曾擁有過無數次的情緒。
喜悅——仿佛此刻這般,她高舉着孩子站在王座前,聆聽着萬衆的高呼聲,那種久違的喜悅感灌滿了她的胸膛。
狂暴兇猛的情緒宛若烈酒澆了她滿頭,縱使“渡舟煉情”在運轉,也無法減弱半分。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着,連帶着呼吸也急促起來,整個人處于一種極度暈眩的狀态,腦子也開始飄飄然。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
啊……
是在黑風寨,牽着昆玉的手,逃離那條烙鐵大妖追殺的時候。
昆玉的名字在腦海一閃而過,恰如一陣冰雪掠過卿如塵的識海,将她翻湧的情緒稍稍壓了下來。
她眼裡的笑意不減,抱着風翎羽坐回王座,朝月使看了一眼。
月使收到她的訊号,往前邁了一步,擡起手拍了拍掌,歡呼聲逐漸下去。
待到場中安靜,月使含笑道:“開角鬥場,第一屆魔宮大會正式開始!”
話音落下,負責陣法的雪使打了個響指,城牆上的騰蛇旗幟“唰”地一下升了半寸,太一廣場上的玉石卻轟隆隆地往下沉。
廣場上的道門修士紛紛飛身躍起,立在半空,隻見廣場四周的玉石闆磚一圈一圈地往下沉,連續沉了五十階,終于穩住了。一個方圓百丈大小,四周滿布觀賞台階的角鬥場出現在衆人眼底。
衆修士紛紛往下落,盤腿坐在觀賞玉階上,正襟危坐。
月使拍拍手,一衆身穿绫羅綢緞的魔宮侍女,托着上等的酒水瓜果,如天仙一般飛過角鬥場,将定量的瓜果酒水放在修士們面前。
修士們掃了一眼身旁的食物,發現具是難得一見的珍馐,真是既驚又喜。驚的是魔宮這麼講禮節,這食物是不是有毒。喜的是,這東西吃了,修為能提升一個小境界。
台上的風花雪月四使見衆多修士的神情,忍不住一笑。尤其是兩位花使,湊在一起小小聲地:“真沒見識,尊上要殺他們還用得着送斷頭飯嘛。”
她聲音雖小,但用了靈力,全場都聽到了。
在場的修士都有些尴尬,隻有劍宗宗主陸無咎一手抱着劍,一手拿着朱紅色的蟠龍果,面不改色地吃了起來。
“咔嚓咔嚓……”啃咬聲很大,全場都能聽到。
花使翻了個白眼,轉過頭對月使齊齊道:“這人怎麼一點沒教養,好歹是個宗主呢,吃相也太……”
她們話說到一半,口中就被一塊蟠龍果肉齊齊塞住了。兩人回眸,但見王座上的卿如塵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火焰紋的黑石小刀,一手拿着蟠龍果正在削果皮。
她削了一半,又切下來一塊,遞給離她最近的雪使,淡淡道:“落座吧。”
雪使含笑,湊到她跟前,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住朱紅色的果肉。果肉血紅,染紅了她的唇,偏生她的齒是白的,雪貝一般白,紅白相映,極為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