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聽了肖肅的話，沉默了兩秒，但很快也笑了：“嗯，我在劉哥那裡呆了挺久。”他從椅子上站起來。

其實宋池挺想說，要不是你死神氣場太強，導緻公司上下沒有人願意做你的秘書，劉哥也不會推薦我。但思索片刻後，宋池還是把這番話從嘴邊吞了回去。

剛當上肖肅的秘書，就說這樣的話，聽起來像是多有抱怨，還是暫時不講了。

“我們進去說話。”肖肅不知宋池的腹诽，側身指着他剛出來的地方，示意宋池跟他一起進去。

宋池走過去。

裡面的房間他是進去過的。

三年前他剛入職的時候，公司所有員工加上原老闆自己，總共才十個人，那個時候原老闆很多事都親曆親為，他将宋池帶到裡面簽合同。

時光一轉，三年過去，公司沒有壯大多少，老闆倒換了。

肖肅走進去，站着辦公桌後面拉開抽屜。宋池則立在門口一動不動。

眼前的事物三年來基本沒有什麼變化。辦公家具的布局和劉念那邊沒有什麼兩樣，隻不過少了一張辦公桌，立櫃由普通的白色鋁合金文件櫃改為實木的赭紅色辦公櫃。除此之外，這邊還多了一個獨立衛生間，窗簾由白色的百葉窗改成绛紫色拉簾，普通窗戶也換成了上可開下閉合的落地式。整體檔次提高了不少。

三年來，這是宋池第二次踏入這裡。作為一個小小畫師，他先在劉念手下辦事，後來公司細分部門，他又在現在的美術組組長底下，與原老闆基本沒有什麼交集。宋池怎麼都想不到，當他再次進入這裡的時候，竟是以老闆秘書的身份。

“怎麼站在那裡不動？”肖肅從抽屜裡拿出一包毛尖，擡頭見宋池沒有進來，不由地奇怪問道。

“哦。”宋池回過神來，趕忙走進去。

“在想什麼？”肖肅拿着毛尖走到沙發前。

“沒想什麼，就是無端感慨一下我怎麼就成了……诶等等等等，”宋池看清肖肅手上拿的東西，不禁叫了起來，“你不會要泡茶吧？”

肖肅已經一屁股坐在茶幾前，準備撕開包裝袋，聽宋池這麼一喊，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你不喝茶？”

“剛才在劉哥那邊已經灌了一肚子茶，你可别又來這套。”宋池連連擺手，“再喝下去我非吐不可。”

肖肅聽了，便把毛尖放到一邊，笑道：“你這是把喝茶當作喝酒呢。”

“瞎扯什麼，”宋池說道，“我沒有喝茶的習慣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你，居然會拿出一包毛尖，你在國外也能養成喝茶的習慣？”

肖肅看向宋池，先是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叫他過來，然後才解釋道，“毛尖是我上周四下午在抽屜裡發現的，我查了下，一斤近三十萬塊，大概是杜水源買來送給我的，怕我不收，偷偷放在抽屜裡。”

杜水源，原老闆的名字。

宋池聽了，對原老闆表示理解，雖說現在他和肖肅僅為賣主與買主的關系，但很難說這次買賣之後，他會不會有事求到肖肅面前，三十萬塊的茶葉而已，跟他賣公司所賺的錢比起來，不足一提，拿來結個善緣穩賺不虧。

宋池坐到肖肅身邊，拿起被他放在茶幾上的茶葉，細細端詳了一番，嘴裡啧啧道：“三十萬一斤的茶，長這麼大，我還第一次見。”

肖肅笑：“确定不喝？”

“不喝，你喝吧。”宋池道。

“我也不喝茶。”肖肅道，“這不是辦公室裡除了這毛尖外，什麼都沒有嗎？總好過讓你喝白開水。”

宋池聽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你又怎麼了？”肖肅開始擔心宋池的狀态。

宋池歎了口氣，老老實實地回答：“我覺得我有點不對勁，剛才在你說抽屜裡隻有毛尖之後，我想到的居然是，你是不是在暗示我該給你買個咖啡機，以後每天煮咖啡給你喝。”

肖肅肉眼可見的嘴角抽了一下：“你不是有點不對勁，是很不對勁！”

宋池苦笑道：“我這不一下子就投入到自己的新角色裡。完蛋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慘兮兮地告訴肖肅，“我跟你的友誼要變質了……哎喲！”

宋池腦門上挨了肖肅重重一彈。

算起來，重逢迄今見面時間還不到兩日，宋池已經被肖肅敲了三下腦門。上周四晚上吃飯時兩下，現在一下。

宋池捂住腦門頓時哀叫：“從小到大就喜歡敲我腦袋！遲早被你敲傻。”

“你早就傻了。”肖肅毫不客氣地說道，他抓住宋池的手腕扒下他的手讓他沒法再捂住腦門，作勢又要彈，“收起你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

宋池掙脫開來，幹脆整個手臂護住腦袋，低聲争辯：“揣測老闆心思是員工必備的技能……”

肖肅聽得一清二楚，氣笑了，問道：“你以前揣測過老闆的心思？”

宋池見肖肅沒再堅持要彈他的腦門，就放下手，坐直身子，回答道：“沒，我就一小畫手，老闆他大忙人，我哪有機會揣測他的心思。”

“那我上周四正式成為你的老闆，你揣測了我的心思？”肖肅繼續問。

“哪能呢，咱倆什麼關系，再說，上周四我不還沒成為你的秘書。”宋池讨好地笑道。

這就說到點上了。

肖肅歎了一口氣，他湊了過去，有點受傷地問道：“這麼說……你其實不想做我秘書？”

肖肅這一湊過來，與宋池一下子就挨得很近，宋池隻覺得他的臉好像都快怼了過來。而他身上那幹淨好聞的氣息，此時此刻也一陣又一陣地迎面撲來。那是一種成熟男人才能擁有的氣息，完全不同于當初年少時。

宋池不動聲色地向邊上挪了一點，和肖肅拉開一丢丢距離。

靠得太近居然會讓他感到緊張，見鬼了！

肖肅卻突然臉色大變，他喉結動了一下，雙拳一握，人站了起來。

“哎，你幹嘛了？”宋池大吃一驚。

肖肅渾身顫抖，好半晌才鎮靜下來，他走向飲水機方向：“弄點水喝。”

宋池頓時焦慮起來。他以為肖肅因為誤會他不願做他秘書而生氣了。他想罵自己，分别了這麼久，才剛重逢沒幾天，他怎麼就惹得肖肅生氣了呢？難道主角受人都還沒出現，他和肖肅的友情便到此為止，以後隻能在回憶裡面尋找？

“我……”宋池垂下頭，雙手十指交叉，兩根大拇指無意識地磨搓，“我不是不想做你秘書。畢竟劉哥跟我說過後，我不已經答應了嗎？既然答應，我肯定不會反悔，”他回答肖肅剛才的問題，“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我擔心自己非但不能幫到你，反而還給你惹麻煩。我除了畫畫，真的什麼都不會幹。”

宋池一口氣說了很多：“我心裡很沒底，就怕搞砸所有的事情，也怕你到時候想趕我走又礙于咱倆的關系不好意思開口。我怕自己白拿你工資，也怕别人說我憑關系隻拿錢不幹事，更怕别人說你唯親是用，讓你在員工面前沒了威信……”

宋池竹筒倒豆般地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到後面漸漸沒了聲音，有些委屈。

而肖肅這個時候已經在飲水機那邊蹲下，從下邊櫃子裡拿出一大包一次性水杯。他轉過頭來問宋池：“既然不喝茶，那就白開水？”

宋池“哎？”了一聲，傻愣愣地看着他。

肖肅從袋子裡拿出兩個杯子，把宋池的不回答當作同意：“那就是要喝了？”

“不不不，”宋池這時才反應過來肖肅問了什麼，趕忙拒絕，“不要了。剛才在劉哥那邊真的喝了太多茶，肚子都還嘩啦嘩啦響呢。”

肖肅笑了起來：“你是水袋嗎？響一個給我聽聽。”

宋池還真就晃了晃腦袋。

肖肅大笑：“你是知道自己腦子進水了嗎？”

宋池這才反應過來，“噗嗤”一聲也笑了。

見宋池笑了，肖肅這才倒了一杯水，一邊走一邊喝，沒過一會兒就坐回到宋池身邊。

肖肅挺懊悔的。他把宋池吓到了。他剛才隻是……隻是因為宋池對他的刻意疏遠，而感到心酸與痛苦，順便把自己給憎惡了想剁了自己而已。

他為什麼就突然想要去親近宋池呢？

明明早就猜到宋池并不願意做秘書，無論是誰的秘書，卻還是故意地去問他，存心想要知道自己在宋池心裡的地位。明明早就告訴自己就算宋池說出不願意做他秘書的心裡話，他也無所謂，但為什麼還會覺得心裡像被挖空了一個洞，非要去試探他？

試探的同時還故意湊得那麼近，近到他可以看清宋池光潔皮膚上的每一根絨毛，可以聞到宋池身上淡淡的混雜着自身氣息的沐浴露和洗發水的清香。

近到，他想抱一抱宋池！

但正是這樣的試探，把宋池吓到了。

他太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