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半，張醫生的寵物診所。

宋池蹲在地上，有些無語地伸手戳了戳自家寵物狗的左後腿。肌肉結實，富有彈性，帶着一定的體溫。此刻，這家夥正穩穩當當地站着，低着腦袋，餓鬼投胎似地狂啃狗盆裡的狗糧。

“剛才它是聽到要抽血檢查吧？”宋池看向張洛晨，不确定地問道。

張洛晨也蹲着，沉思片刻，伸出雙手抓住狗子的左後腿，從上到下，尤其是關節骨處，再一次細細地捏了一遍。

雖然已經拍過片，也從片中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但張洛晨覺得還是應當再檢查一遍。

狗子正吃着狗糧，被人抓住左後腿這般檢查，頓時不開心了，護食地嗚嗚嗚叫了起來，不過它跟張洛晨熟，沒有做出轉頭回咬的攻擊性動作。

一盆狗糧很快見底。很顯然，這是一隻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狗。

張洛晨第二次動手檢查依舊檢查不出什麼，他問宋池：“還要抽血嗎？”

話音落下，兩人清楚可見吃飽後正在甩身子的狗狗僵硬了一下。

“……”面面相觑。

“你……昨天惹它生氣了？”好半晌，張洛晨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宋池的表情像便秘：“這幾天下雨，我沒帶它出門。”

行吧，明白了。原來如此！

宋池養了一隻極其精明的迷你雪納瑞。它知道趨利避害，比如半夜看到小偷從窗戶爬進來不敢叫，導緻宋池放在客廳的筆記本電腦被順走。它懂得陷害忠良，比如咬爛了沙發把小貓邊邊的玩具叼到上面，企圖讓宋池以為是邊邊幹的壞事。不過，宋池怎麼都想不到，這隻雪納瑞竟然會用裝瘸和絕食來抗議自己沒帶它出去遛彎。

“妞妞你能啊你！怎麼不把自己餓死呢？”宋池也不知道自己是氣的還是怎麼的，聲音都變得陰陽怪氣起來，他雙手握住雪納瑞毛絨絨的小腦袋，揉了又揉，把那白白的胡子揉得亂七八糟。

妞妞圓溜溜的深褐色大眼睛做賊心虛地轉到一邊，時不時地偷瞄宋池一兩眼。

張洛晨在邊上笑得快背過氣：“這家夥其實是披着邊牧皮的雪納瑞吧！”

“就算是邊牧也沒這麼奇葩！”宋池站起身來，掏出手機，打開購物軟件，“這家夥的雨衣壞了，三天前就給它下單買新的，快遞慢我有什麼辦法。”看到最新物流信息，他頓了一下，“好吧，到我們市了，今晚應該就能收到。”

“說不準明天就不下雨了。”張洛晨說道。

“明天不下雨好，再下下去我也得發黴。”宋池真是怕了這鬼天氣。

南國的冬天，薄雨淅淅瀝瀝下了大半個月，濕冷刺骨。

宋池承認這幾天他有點不太想帶妞妞出來。近期公司挖到一個新項目，天天加班已經夠累了，回到家人都跟條死魚一樣，偏偏還得在凍得要死的寒雨中帶着一條精力十足的狗，這邊跑那邊沖。要不是宋池年輕力壯，恐怕早就猝死在遛狗的路上。

妞妞的雨衣壞了倒是件好事，好歹讓他休息了幾日。

“三天都等不及！真把你慣壞了。别人家的狗狗下雨天還不是乖乖呆在家裡。”宋池彎下腰，把妞妞抱起來，“你是不是笃定自己裝病我就會帶你出門？畢竟來診所看病也是出門，對嗎？”

說着，他看向張洛晨，特别不好意思，打開微信要給他轉賬：“抱歉啊，張醫生，給你添麻煩了。診費多少？”

“不要診費。妞妞這不什麼事都沒有。”

“那怎麼行，一大早把你叫過來，還拍了片。”

張醫生的寵物診所開在小區馬路對面，是附近唯一的一家寵物醫院。張醫生佛系開店，雇了兩個小弟，早九點開門，晚九點關門，找了個農大在讀研究生周末過來看診，自己則跟打醬油的一樣，偶爾來店裡看一看。

今早要不是宋池給他打電話，估計他都不會過來。

宋池是他的老顧客。三年前他剛開店的時候，人還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宋池帶着被棄養皮膚病嚴重的妞妞天天往他那跑。一來二去，兩人熟絡了起來。

“行了，都是老朋友了。”張洛晨推辭，不要宋池的錢。

宋池坳不過他，隻得将手機收起來。

“那我回去了。”

宋池一手托着妞妞，一手拉開羽絨衣的拉鍊，把妞妞往胸前一塞，再拉上拉鍊，将它穩穩包在衣服裡。

外面下着雨，天空灰蒙蒙。寵物店的玻璃門一推開，刺骨的冷風便裹着絲絲細雨迎面撲來。細雨如毛，卻似針紮般地打在臉上，又凍又疼。

宋池打了個寒戰。躲在他衣服裡隻露出一個腦袋的妞妞也連打兩個噴嚏。

張洛晨幫宋池拿傘，建議道：“其實你可以把妞妞放我這……”

“回趟家也就幾步路。”宋池笑了笑，婉拒他的好意，再次道謝，“謝謝你張醫生，過兩天請你吃火鍋。”他接過雨傘，說了聲再見，帶着妞妞走進茫茫雨霧。

……

雨天路滑，車水馬龍的街道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急刹車聲。一輛黑色轎車在路上蛇行般劃出一道弧線，周圍車輛紛紛避讓。

司機老沈開車多年，第一次碰上爆胎，還好他心理素質過硬，控制住方向盤，不慌不忙地松開油門慢慢減速，最後将車安全停在路邊。

老沈長長吐了口氣，回頭看向坐在後邊的那位。

剛才爆胎的時候，車子劇震，車身嚴重向左側傾斜。老沈不由自主地驚呼出聲，但那位卻半點聲響都沒有，要不是現在回頭看到他安安穩穩地坐着，老沈還以為他已經憑空消失，後座早就空無一人。

“大少爺……”老沈擠出一個笑容。

年輕男人長着一雙特别好看的丹鳳眼，隻是他面無表情看着老沈的時候，這雙丹鳳眼就顯得頗為冰冷。

兩百來萬的寶馬，上個月才保養過，現在途中爆胎，着實不該。

男人沒說什麼，垂下眼簾，打開車門。

“诶，大少爺！”老沈叫道。

“春風大廈就在前面，我走過去。”男人下車，關上車門的同時，不忘交代老沈自己打電話報警。

“報、報警……”開着暖氣的車内，老沈額頭滲出細細密汗。是打電話報交警，還是報另一種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