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許行知沒想到的是,最後竟然有五個村子選擇過來,詢問堆肥的事宜。
陳家村是其中一個,其餘村長看見對方熟悉的臉,原本高高懸挂着的心都稍稍放了下來。整打整算,他們對于縣衙的信任度沒那麼高,引進新的堆肥,還得自己出原料,誰知道後面的結果怎麼樣,還不如先等其他人試過,好用的話,作為南新縣的父母官,還能不教他們?
大家都不想承擔風險,抱着觀望觀望的态度,好不好到時候再說呗,這次來的五家,陳家村和王家村是隔壁村,日子過的都還行。
陳縣丞在給村長傳消息的那天,回了陳家村一趟,和村長在房間裡呆了半個時辰,大家也不知道他們聊了啥,隻是出來召集村民說這事的時候,老村長特别強調了:“縣令是從京城來的,拿出了曲轅犁這種好東西,我也願意賭一把,相信他不會騙我們。”
“縣太爺需要一支像他所想,為他所用的村子,我們要努力在他心裡挂上名,以後有什麼好事,人家第一反應不得想着咱們村。”
………
“做人不能太貪心,既要有要是沒有好結果的,大家好好想想,按照自己的方法施肥,最後也就這樣了,試試新縣令的堆肥法,他可是說,産量至少能往上漲個一成。”
所有人面面相觑,他們對新縣令最多就是有那麼一點點相信,要他們去冒險,肯定是不劃算的,但他們也知道,自家村長是個有遠見的人,人家的腦子和自家不一樣,總要等很久之後,大家才能理解當初村長做決定的用意。
老村長揮揮手,陳二狗拿了個香爐在桌上,把香給點上:“給大家一炷香的時間想一想,到時候來選擇,有半數以上的人同意,我就去縣城走一遭,少數不樂意你們自己堆,其餘人就和我一起,跟着縣太爺拼一把。”
“要是大家都不想要弄這事,那我也不費什麼心思,算了就算了,大家愛怎麼搞怎麼搞。”
現場一下陷入了安靜,然後開始出現嘈嘈雜雜的議論聲,在香燃到三分之二時,一個佝偻着背的老人站了出來:“村長啊,我不相信縣令,也不知道那什麼肥,但我信你,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陳家村,這就夠了。”
“是啊村長,我們相信你,你覺得可以,我們就跟你走。”
老村長面對這些支持聲,卻不見得高興,拐杖在地面上敲了三下,大家才安靜下來:“我知道你們信我,我很感動,也知道我這三十四年村長,不是白當的,我為村子裡做事,大家都看得見,相互信任相互體諒,大家一起齊心協力讓村子變得更好,讓生活過的紅紅火火。”
“但是這一句醜話我還是要說在前頭的,這堆肥誰也沒見過,不知道效果,到時候要是賭輸了,别來我家門口潑東西,指着我這張老臉罵。”
“這老東西,都是你在這搞七搞八,才導緻現在這結果,好處你們自己享了,壞處全推我頭上了。”
“肯定不會的,你可是村長。”有人大聲嚷嚷。
“不關村長不村長的事,我隻是想說,這是關乎到你們所有人的大事,做決定也必須你們自己來。”老村長面色嚴肅:“想要參與進來的舉手,願意的跟着我寫一份保證書,說你們是自願參與,有什麼好處你們自己享受,有什麼後果也一概承擔。”
靜默片刻,陳二狗他爹把手舉了起來:“我覺得這事成。”
越來越多人舉手,也有人猶疑,舉了又放下,但最終舉手的人數,還是在半數以上。
老村長皺巴巴的臉上,閃過一絲滿意:“那這事就這麼定了,舉手的人簽保證書,跟着縣太爺堆肥,其他人自己管自己的。”
“到時候縣太爺來村子裡,你們攢的東西都給我拿出來,别說你十天憋不出一泡屎,偷偷摸摸的把東西先給自家地用了,你們互相監督,要是發現村子裡有誰這麼幹,來我這裡舉報,要是真的,舉報有獎。”
陳家村熱熱鬧鬧了半天,隔壁王家村早就因為曲轅犁的事不滿了,這次更是卯足了勁,憑什麼陳家村能幹我們村就不能,那老狐狸,沒好處想讓他上,門都沒有,那陳縣丞也是他們陳家村的,肯定知道一些内幕,必須跟上!
至于其他三個村子,這次來也是迫不得已,村子裡實在是太窮了,土壤沒肥力,村子離水源又遠,每年都要因為搶水灌溉和别的村吵起來,更進一步就要發生械鬥了。
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誰願意出來拼這一絲機會呢。
許行知不想管他們願意來的原因,隻是更加詳細的跟他們強調了一遍過程,最後問上一遍:“村子裡的人是都同意了嗎?”
陳村長站出來:“大人,我們村子裡大多數人是同意的,少數幾個不願意的,我就讓他們管自己的,最後産出的肥讓出了那東西的村民用。”
“行。”許行知往下面看了一圈,其餘人猶猶豫豫間,最終還是點了頭:“如果按照我說的堆肥法去做,那麼你們從頭到尾,就必須聽我的,畢竟堆出來的肥料最後也是用在你們自家田地裡的。”
“我們都聽大人的。”
許行知不可置否,原本他是打算就找一個村子的,輕便一點,但既然有好幾個村的百姓信他,麻煩點就麻煩點吧。
從書架上取出南新縣的簡易地圖,遞給旁邊的陳縣丞:“始新,這五個村子分别在哪個地方。”
看着上面隻是粗暴劃分了縣衙和四個廂的位置,用圈圈表示村落,簡略到甚至看不出有幾個村,隻能通過旁邊的備注知道。
陳縣丞用手指了指,許行知眉頭一條,太過分散了,甚至還有兩個村,直接就是對角線,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沉吟片刻,最後還是指了指:“陳家村和王家村是鄰村,也是在五家村落裡面交通最好,離縣衙最近的地方。”
“所以我們先去陳家村和王家村,挖坑填土可以讓村民來,但挖多深多寬,怎麼壘土,還是得有人在旁邊指揮着,找幾個衙役我來教,其餘三個村按照離縣衙近的先建,這次我在旁邊盯着,以後确認這肥料有奇效,其他村子想要建堆肥池子的時候,得讓跟學的衙役鍛煉鍛煉。”
其他人沒什麼好反對的,這事就這麼敲定下來,看着面前的幾人,在古代,能成為一村之長的,身上總歸是有些本領在身上的,應該是穿了自己最為得體的衣物過來,但就算是裡面最富裕的陳王兩村,這一套專門見人的衣服上面,都能看出存了好幾年的痕迹,更别說其他人身上的補丁。
等人走之後,許行知問旁邊的這位萬事通:“玉芝,你知道平常的衣物是什麼價格嗎?”
陳玉芝遲疑了一下,書畫興緻沖沖的湊過來:“少爺,我知道。”
“那你來說說。”
面對自家少爺鼓勵的眼神,一直在旁邊覺得自己沒什麼用的書畫頓時支棱起來了:“我來這邊兩日,就想着少爺您以後肯定要做新衣服的,就去問了問布料和成衣的價格。”
“麻布棉布偏多一點,價錢确實比京城便宜多了,不過絲綢沒多少,過時了老掉牙的款式,還敢出價那麼貴。”
“一匹布四丈,能做兩件衣服,麻布兩錢左右,棉布三錢,這個正常,倒是絲綢都敢賣二兩了,京城便宜的時候,也才這個價。”
“買了布随便叫會做衣服的娘子做,花不了多少錢,針腳密做的好,成衣的價格要在布料上面翻上一翻。”
許行知毫不吝啬自己的誇贊:“沒想到書畫你平時這麼仔細,府裡的财政大權交給你,我可太放心了。”
“那可不。”書畫笑得牙不見眼:“這邊的物價我可都清楚的很,人生在世,哪樣離得開吃穿住行,我保管用最少的錢,買出最好的東西。”
“你既然有這個天賦,每日下午不忙的時候,我教你一些簡單的算學。”許行知看着他聽見學習二字,臉一下就皺了起來,不由得笑道:“别愁眉苦臉了,以後你家少爺往上走,少不得要算賬,到時候還得指靠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