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師今天來這麼早?
今天下午第一節課是老白的,這位老師精通于折磨學生,時而提前來,時而晚點到,絕對不會給學生預測的機會。
看來今天是提前到的日子。
沈铎沒擡頭,因為很有可能老白就在頭頂盯着自己,這種事他不是沒幹過。他很熟練地摸了一本書翻開,這才慢慢爬起來,因為擔心和老白對視,他壓着目光,從下到上,看到同桌陶慕的桌子,又沿着桌沿一路往上,沒看到白老師的身影,卻看到了全班人。
松下來的一口氣沒下去,硬生生噎在了沈铎的嗓子眼裡。
第一個想法是,為什麼大家坐得筆直?
第二個想法是,為什麼什麼聲音都沒有?
就算老師來了,也會有翻書和寫字的聲音,就算沒有這些,外面也會有鳥叫啊。
又一陣嗡嗡的割草機噪音響起,沈铎這才像是被人松開了領子,喘了口氣朝窗口看去,這一看,一口氣又沒上來。
窗外視野一望無際,一号教學樓、教職工樓、二号教學樓全都沒有了。好像被一夜之間全部推平。
他用力砸了下自己。
不是做夢。
就這樣定定保持一個姿勢很久,沈铎下定決心般轉過身,看到自己的同桌陶慕百無聊賴地轉着筆,一隻手還摸向自己的桌洞,打算趁白老師來前把吃了一半的手抓餅扔進去,這罪惡的一幕被時光凝滞,可沈铎連笑都笑不出來。
陶慕的另一邊,是正打算抛紙團提醒他陶慕要幹壞事的孫大聖,他抛起的紙團生硬地停滞在半空。
在他的前邊,是正轉過身,提醒孫大聖不要再踩自己凳子的陸天璇,她皺起的眉毛永遠皺着了。
沈铎做夢一樣環繞全班轉了三圈,這才相信。
許長翼說過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了。
他馬上想到——這不可能。
肯定是副本還沒有結束。
“系統?狗?系統!”他語氣從克制變得激烈,但是沒得到任何回應,他又跑到陶慕身邊,從他桌上翻出一把小鏡子,鏡面中映出少年的臉龐,那是今天早上洗臉的時候才剛見過的一張臉,不是副本裡的臉。
發生了什麼?
究竟發生了什麼?
沈铎感覺巨大的茫然籠罩住自己,這是在遊戲裡從未有過的感受,因為在這一刻,許長翼的小鎮來到了現實,他的次元壁被擊穿了,這讓他極度不安,而全班人的異常又讓他極度困惑。
極度不安和困惑的沈铎想起那句堪稱詛咒的話語:“如果你的親人,朋友,有朝一日也變成了這樣,你又會如何做呢?”
他感覺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不然好像要在漩渦裡融化下去。
這時他想到了那幾十張漂浮的角色卡,全班同學的異常會跟這個有關嗎?等一等。
等一等!
他好像沒在這裡看到白鳴珠。
“——!!!”
沈铎又仔仔細細繞了三圈,終于确定了,這間教室裡沒有白鳴珠。他心裡立刻蹦出一個念頭:找到白鳴珠。
找到他!
找到他一定能得到答案。
他就這樣匆匆跑出教室,一道透明玻璃牆豎在離門不遠的位置,玻璃牆從前到後,從左到右,将他們的教室完完全全倒扣其中,讓沈铎想起暑期參觀過的博物館,玻璃櫃裡陳放的古老文物。
為了隔絕污染,阻止人們觸摸,才會用這種方式隔離……
沈铎有點想笑了,人在荒謬的時候就很想笑。
他們是什麼需要保護的老古董嗎?
這裡是什麼需要參觀的地點嗎?
他現在看什麼都不意外了,破罐子破摔,心說來吧,來吧,還有什麼,全都來吧!
這道玻璃牆的下方,滿滿當當填滿鮮花,加上無處不在的寂靜,沈铎感覺這裡不像教室,而是一個追悼默哀現場。
原本教室門的旁邊,玻璃牆的盡頭,伫立着一方黑色碑石,鮮花幾乎要将紀念碑淹沒。他走過去,粗暴地掃開覆蓋在字迹上的花瓣,為首的第一行字沖入眼簾:
【2006年C市春風中學高二(3)班全體學生待機地】
沈铎繼續恍惚地看下去。
【2006年9月2日午2點35分,春風中學高二(3)班的全體學生因不明原因進入‘停滞’狀态。專家解釋,待機為人類無法行動、無思無感、凝滞在那一刻的狀态。對外界觸碰不響應,形同休眠,故而暫稱為待機】
【學生們進入“待機”狀态後,一系列生理機能即刻停止,但卻難以解釋地維持着存活狀态,然而無論外界如何呼喚,各位學生都無法做出回應。他們保持着當天14:35:那一秒形态停滞于此……已有13年】
【在此呼籲各方人士,希冀各位學者和專家能早日攻破“待機”難題,将46位學生完好無損地喚醒,重新帶回這個世界】
沈铎看向最新的時間落款。
【2019年9月2日由遇難家屬集資捐款重新立碑】
2019年。
13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