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飛揚的規則看似嚴苛,卻有邏輯可循。
例如:他如此解釋“白天畫室封閉”——“沉醉于創作的藝術家,不會将時間浪費在世俗瑣事,白天到深夜,你們都将投身于偉大的藝術創作。”
沉醉創作的藝術家,會認為“交流靈感”是浪費時間嗎?
自然不會。
那會從根本上站不住腳。
所以關新傑這一步,也不失為一手好棋。
但沈铎卻不會這麼去做。
要不然他可以想出比“交流靈感”更好的點子,借此走遍各個房間,不會像個幽靈一樣漂浮在房間上空。
商飛揚是一個滿口藝術的瘋子,但他更是一個不接受欺騙的上位者。
更何況是借着“藝術”的名義将他玩弄在掌心……他會允許嗎?
“奇怪。”
沈铎看向房間裡的關新傑,他已經被鐘瑩瑩催着要走了,卻好像想到了什麼,轉身又說了一遍,“你不覺得奇怪嗎?”
鐘瑩瑩沒明白,“哪裡奇怪?”
“我們進來的路上,隻遇到了一尊指路的雕塑……但這裡不是一座雕塑館嗎?其他展覽的雕塑都到哪裡去了?”
“那個展覽廳寫的是‘破繭’系列,商沅的成名作,可是我們在選材料的時候,也沒有看到任何雕塑。那些雕塑都去哪了?”
鐘瑩瑩張了張嘴,“也許——”
“砰、砰、砰!”
房門忽然劇烈震動起來,像是一萬個人齊聲拍門。
兩個人都被釘在了地上,臉色發白。
“沒事,沒事!我去開……”鐘瑩瑩強裝鎮定,慢慢走了過去,将房門拉開一條縫隙,沒有看到人,入目是牆壁的白色。
所有人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走廊很安靜,鐘瑩瑩下意識呼出一口氣,可她的脖子忽然接連升起冷意,似乎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從天而降,她吞咽一口口水,忍住雞皮疙瘩,慢慢擡起頭,朝上看去。
對上一排森然發白的面孔。
她的瞳孔瞬間縮小了——
雕塑……
敲門的居然是雕塑!
這些白色的雕塑俊美高大,在她的門外列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組成一條白色的人牆。他們有着人的形态,但表情僵硬,唇笑怪異,非人感很強烈。
離她最近雕塑的手還微微擡起,似乎是一個敲門的姿勢。手指之間正簌簌落下白色的碎屑。
這隻手砸下來的話,能讓她瞬間去世……
鐘瑩瑩又咽了一口口水,腦海湧過歡喜——
傳聞果然沒錯,那些失蹤的人都變成了雕塑,不知道商飛揚搞了什麼鬼,這些雕塑居然能走能動,跟人完全沒區别!
這是一個BIG爆炸新聞!
但她的身體卻出奇誠實,咽喉發緊,瞳孔劇顫。
恐懼像纏緊的蛇,讓她頭皮發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竟然想和一堆雕塑溝通,“我們是在交流……啊——!”
她被一隻白色的手臂強硬拖了出去。
“鐘瑩瑩!”
關新傑眼看記者被拖出門外,轉身就逃,房門大開,列隊進入的白色雕塑個個都如希臘神明俊美強壯,白色的腳掌踏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落下白雨碎屑,很快領頭的雕像就将關新傑堵在了角落。
他本想大吼出聲,但在看見雕塑的面孔時,忽然被釘在了原地。
那一刻,少女的容顔從當年一幕幕掠過,最終定格成眼前這尊瓷白、不通人情、冷漠、不會老去的少女雕像。
“……”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他喊出了她的名字。
“砰——!”
冷寂。
聽到一牆之隔傳來的巨響,鐘瑩瑩劇烈掙紮起來,居然真的掙脫了白手的挾制,跌跌撞撞推開房門,看到的就是少女雕塑伸直手臂,面前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關新傑躺在碎石之中,血慢慢從他身下湧起,像漲起的湖泊。
生死不明。
她愣了很久,像紮穿喉嚨的鳥尖鳴,“啊啊啊啊!”
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
“哎呀,我的參賽者們,好像遇到一點小小的問題?”
商飛揚的聲音在走廊幽幽響起,各個房間的異動霎時停止。
其他人都深陷無知無解的絕望,除了躺在血泊的當事人、尖叫的記者、他們共同的敵人、以及微不足道的幽靈。
隻有他們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沈铎感覺凝聚在心頭的滞感加重。
一股強大的拖拽感正從自己的房間搖晃,好像從很遠處搖晃起連結他靈魂的繩索,他的視野不再像之前穩定清晰,變得恍惚昏濁。
商飛揚就在支離破碎的視野中出現在門口,他先是看向牆邊生死不明的關新傑,扭曲笑了一下。然後這個笑忽地停頓了,他捏緊了懷裡的雕塑小狗,忽然,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擡起頭。
朝天花闆上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