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很委屈,應付這麼一個人。
“為什麼要改呢?”
幾乎是懇求了。
“改了你會愛我。”
他有一雙很誠摯的眼睛。
鐘浴忽然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一個人,對他說假話,使鐘浴覺得欠下他什麼。
“改了也不會。”她輕輕地說。
“我不愛你,是因為我愛着别人,你不是他,所以我不愛你。”
寒晝仍然很沉得住氣。
“你愛的人是我阿兄嗎?”
問完,他自答了。
“不,你還是騙我,你根本不愛他,如果你愛他,怎麼會那麼輕易地放手?換做我,死也纏着的。”
“就同我現在這樣。”
他又說,“隻要你愛的不是我阿兄,我就纏着你。”
“死也纏着。”
先前說了那麼多,原來全是白費口舌。
鐘浴再也忍不了。
她閉上眼,偏過臉。
“滾。”
寒晝才說了死也纏着她的,當然不會滾。
“再不走我生氣了。”
“我真的生氣了!”
寒晝不想她生氣,于是走了。
走出去兩步。
“回來。”
她喊他。
寒晝也就回頭。
鐘浴沒什麼好氣,“帶我過去。”
使女終于等到了人,提着燈迎上來。
鐘浴昂首走向光亮處。
寒晝在黑暗裡發出他的聲音。
“我講的每一句都是真話。”
鐘浴沒有理他。
夜深得很了,鐘浴漱洗過,躺到榻上,很快便入睡。
她并不把寒晝的話放在心上。
她很快就要走。
隻要離開了這裡,此地的人和事,自然會淡去。
就和先前一樣。
不需要憂慮。
睡熟了,做起夢來。
夢裡恍恍惚惚,各色的人,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來來往往……
又夢到葡萄。
剝了皮,還帶着一點紫,香的厲害,躺在白玉碟子裡,汁水流将開來……
突然,汁水變成了血的顔色,源源不斷地流,碟子盛不下,潑出來,濃重的血腥味,往人的鼻子裡竄,肚子疼起來,疼得像是要裂開……
還有父親。
父親過生日,偷吃葡萄被人抓住,很丢臉,大哭起來。
正在哭,忽然聽到耳畔有人喊“貴客醒來”。
真的醒過來。
看見紫絲的帳。
眼睛又閉了一閉,然後再睜開眼來。
真正清醒了。
發覺臉有些緊,頭發也濕了大片。
原來是真的哭了。
使女跪在榻前,焦慮地看着。
房間裡燈又點上,溫水送進來,鐘浴洗了臉。
燈滅了。
無論如何再睡不着。
雞啼頭一遍,就坐起來,喊人。
還是點燈。
洗了臉,又要冰,化了水,拿帕子蘸了,蓋在通紅的眼睛上敷。
收拾好了,不等同主人告别,坐上車,一路出城,直奔恣園。
下了車就吩咐,不見客,誰來也不見。
如此過了四五天的安甯日子。
第六日的時候,坐車往城中去。
端坐車中,衣冠楚楚,笑意盈盈。
完全不見前些時候的狼狽。
劉宅大門前,車如流水,人聲鼎沸。
劉适最寵愛他的幼子,人盡皆知的事。
劉适早有賢德名聲,如今結束了外任回到都城,日後自然更加通達。
他最愛的孩子過生日,當然少不了人來慶賀。
鐘浴才下了馬車,立即就有人迎上來。
笑道:“候您多時了,請快随小人來。”
一路跟過去,見到了趙夫人。
趙夫人驚喜得很,抓住鐘浴的兩隻胳膊,左右來回地看。
“早聽說濯英你在瀾都,一直想見,奈何太忙……”
“他倒沒說假話,說你今日一定來,果然就來了……”
“來了就住下,陪我幾天,兩三年沒見你,想的厲害……”
“晚些咱們再說,寶符在那邊玩呢,你過去找他吧,他見了你,不知要高興成什麼樣呢……”
劉景高興極了。
他本來在跟人投壺,見到鐘浴,什麼都忘了,抱緊鐘浴的腿,臉擡起來,一雙眼睛亮晶晶。
箭都還在手裡,抵着鐘浴的腰。
鐘浴笑着捏了捏手下小孩子細滑的臉,道:“你很想我?”
小孩子大力地點頭,笑起來,露出一點牙齒。
鐘浴撫他的頭發。
突然,他松開鐘浴的腿,改扯鐘浴的手,拉着鐘浴往前走。
停下來後,他仰起頭,把手裡的幾支箭給鐘浴,然後指了指不遠處的銅壺。
鐘浴問:“怎麼?要輸了?”
劉景笑着點頭。
鐘浴就道:“輸了就找人?這可不好。”
劉景還是笑,眼睛忽閃着。
鐘浴也笑起來,“不過你今天你過生日,當然什麼都聽你的。”
說着就将手裡的箭投了出去。
這時她還在看劉景,但那支箭穩當當地落進了銅壺中。
餘下的幾支也是一樣。
劉景高興得跳起來拍手,抓着鐘浴的兩隻手來回地晃蕩。
忽然有聲音道:“是鐘女郎?”
鐘浴擡頭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