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說小王氏道行淺呢,登時臉上就挂不住了。畢竟旁邊站着她大兒子,确實醜。
崔氏則扯着臉皮強笑轉移話題:“讓哥兒啊,今日真是不巧,你祖母病倒了,老太太昨日忽然病重,大喜的日子怕掃你們的興,也沒敢跟你們講,這會兒還沒起來呢。”
謝讓一臉關切道:“祖母自從入了秋,身子就一直不好,實在叫人擔心。我尋思着,也不能一直這麼拖着,大伯母要不去陵州城裡請個名醫來給祖母瞧瞧?”
陵州城的名醫不要錢的麼!崔氏趕緊又轉移了話題:“也請了郎中的,先不說這些,讓哥兒啊,要不你們就先敬茶吧?”
“是。”謝讓一揖,“隻是……大伯母都瞧見了,新婦也病着呢,一路奔波勞頓加上風寒,侄兒拿不準該不該讓她進去拜見祖母,萬一過了病氣給祖母,沖撞祖母病體,侄兒這罪過可就大了。”
謝讓躬身一揖,“所以,還得請各位長輩示下。”
這個主誰敢做,萬一明天老王氏病得不好了呢?崔氏無奈,隻好進去問問老王氏自己的意思。很快正房傳出話來,老王氏說不必進去了。
“孫兒遵命。那孫兒和新婦改日再來給祖母請安,願祖母病體安康。”
于是謝讓示意丫鬟送上茶來,兩人端着挨個敬茶,又認了一堆堂兄弟姐妹。
一場大戲唱下來,光聽見幾個嬸嬸唇槍舌劍了,謝寄全程冷臉,卻也沒人理他,謝宸則坐在範氏身邊當木頭樁子。
各房按規矩給了紅封,謝讓接過來道了謝,便扶着葉雲岫告退。
剛一離開主院,謝鳳甯就忿忿說道:“這些人也太過分了!”
“鳳甯!”謝讓告誡地輕斥。
三人默默回到自家小院,一進門謝鳳甯就氣哼哼說道:“我最讨厭大伯母了,整天陰陽怪氣的,還有三嬸,這些人整天滿嘴的臉面臉面,叫我說,最不要臉的就是他們了,哪裡還有長輩的樣子!”
罵完了又覺得不妥,挽着葉雲岫的手說,“二嫂,你别生氣,不要理他們。”
“嗯。”葉雲岫順從地點頭答應着。
她是搞不明白那麼多彎彎繞繞,但是一個人是善意惡意,卻不難感知。
“行啦,少生這種閑氣。”謝讓安撫地拍了下妹妹的後腦,笑道,“你呀,還是沉不住氣,有什麼事情也不要挂在臉上,規矩禮儀别讓人拿住錯處。”
這世道,孝道二字壓死人,他敢在婚事上公然對抗祖母和三叔他們,那也是扛着祖父的旗号,在這個家裡,畢竟還沒有人能越過了祖父去,祖母也不行。
謝鳳甯心虛噘嘴。
謝讓囑咐道:“接下來這幾日,你怕要辛苦些,每日跟我一起去晨昏定省,給祖母問安,免得落人話柄。侍疾的差事不要往身上攬,我們是孫輩,你年紀又小,侍疾自然有大伯母和三叔三嬸他們。”
“那我要去嗎?”葉雲岫問。
“你不去,也不要出去,老實呆在院裡養病。”謝讓道。她是新婦,又病着,剛一進門祖母就傳出病重,人家有心拿捏她,若一口咬定是她“不吉沖撞”,給她扣個屎盆子,他們能怎麼辦?
所以謝讓心下暗暗決定,接下來至少半個月内,決計不能讓葉雲岫跟老王氏見面。除非必要,都不要讓葉雲岫出去走動了。
本來他還打算帶她去四嬸那裡拜望一下,多拉個幫手,可如今看來先緩一緩吧。反正範氏那個身份性情,大約也未必有心護着他們,她純粹就是目下無塵,心有不快,成心給老王氏和崔氏她們找不痛快罷了。
于是謝讓背着葉雲岫從西角門出了門,去到祠堂,按規矩拜祭過後,又一路背着她回來了。
這麼一趟走下來,鎮上許多人也都知道謝家剛過門的新婦疾病纏身,病得很重,眼下隻能好好在家養着。
葉雲岫也樂得回屋去躺着了。天這麼冷,外面一個人都不認識,她是傻瓜才要出去。
隻是這麼一來,葉雲岫在小院裡養得像個廢人,做飯她也不會,針線活她也不行,并且謝鳳甯認定她“有病”,什麼事情也不讓她做,隻叫她躺着等吃。
午飯兄妹倆做了醋溜白菜、炖豆腐和烙得焦香酥脆的麥餅,小米湯,吃過飯謝讓就有事出去了。
謝鳳甯拿着火鉗,從竈膛底下掏出幾塊紅通通的木頭,燒鍋時特意留着沒燒盡,漚了煙的,放到火盆裡端進堂屋。她這兩天主要忙着給葉雲岫縫制衣服鞋襪,葉雲岫就坐在一旁,無聊地看着鳳甯飛針走線。
葉雲岫頗有些神奇,眼前這個“小姑子”跟她一般年紀,可是什麼都會,不光會做飯、會做衣服,還能在衣服上繡出漂亮的花樣來。
謝鳳甯記得對哥哥的承諾,知道新嫂子不愛說話,便一邊做針線,一邊絮絮叨叨地跟她說一些家裡的事情,比如祖母老王氏其實也沒什麼大病,三分病七分裝,一不如意就要病上幾天。她是膽石症,郎中交代要飲食清淡,少用肥甘膏粱之物,可老太太最知道享受了,虧誰也不能虧着她自己,尤其愛吃肉和甜食,孝道當頭,家中子孫哪怕餓肚子,也得先供養老太太好吃好喝。所以這病,隔三差五就要犯一犯。
又提起楊姨娘和那兩個庶弟、庶妹,楊姨娘原是投奔謝家的落魄遠親,被塞給謝宏做了良妾。父親發配、母親病逝時,謝讓曾做主替父放妾,她自己因為有了謝詢不願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