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時越一臉“我就說吧”的表情,倏的解開安全帶撺掇傅雲下車:“走走走,看看去!”
傅雲應了四叔一聲,然後回頭低聲叮囑陳時越道:“待會站在我旁邊,别大聲說話。”
他轉過身,剛要開門出去,卻見四叔雙手緊緊扣在車窗邊緣,幹了一輩子農活的手粗糙而腫大,此時微微的發着抖,神色無措而驚恐,半晌對傅雲哆嗦着說出一句:“拜托了。”
傅雲把手覆在老人的手背上,沉穩而柔和的安撫道:“放心。”
他說着推門下車,徑直走到棺材前站定,幾個擡棺的大漢此時正累的癱坐在地上,他們剛才使出吃奶的力氣,都沒能使棺材離地分毫。
可不到一刻鐘之前,四個人明明擡着棺材在街上走了五六公裡,陳老太爺臨終時清癯瘦削,死後遺容更是脫水瘦的隻剩下一把腐爛骨頭包着皮囊,怎麼會沉成這樣?
送葬隊伍裡的村民臉色都不太好看。
人說橫死之人,出殡時棺材不能落地,因為一旦落地就再難起棺,死人塵緣未了,冤魂不散,給随行的人沾上血光之災。
眼下棺材擡不起來,可不就是兇兆嗎?
“四叔,您跟我透個實底,老爺子真的是自然離世的嗎?”陳時越輕聲問道。
陳四叔默然半晌:“不知道。”
“老爺子一直是一個人住,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人已經硬了,□□裡都是失禁殘留的排洩物,老爺子一輩子要強,臨終了死的可憐,要真有什麼怨氣,大概是這個原因。”
周圍人相對默然。
老太爺沒留下後輩,死後送葬的除了四叔花錢請的人,還有一些和老太爺生前相熟的朋友,年紀也都大了,聽了這話聯想到自己的晚年生活,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這可怎麼辦,棺材怎麼會擡不起來?”陳朗看了一眼時間,急出了一頭大汗。
陳四叔顫巍巍的上前兩步,伸手叩了一下棺材闆,沙啞着嗓子喊了句:“二爺。”
“二爺您還有什麼沒完成的心願,您就托夢給我們這些小輩說,我們一定給您辦到,今天再不走的話,下葬時間要耽擱了,您在下邊也不安生,您看……”
棺材裡鴉雀無聲。
傅雲将周遭送葬隊伍中的人都掃了一圈,見前不久剛剛喪女的三叔和三嬸也站在人群中,神情悲怆,也不知道是悲自己女兒,還是悲老太爺。
陳時越挪到傅雲跟前,悄悄摸摸的說:“傅雲傅雲,你這麼厲害,你會通靈嗎,會的話你問問老太爺不就好了。”
傅雲側頭瞥他,從夾克裡側掏出一個眼鏡,銀絲邊框,看上去材質很好,然後将眼鏡架在鼻梁上,戴好扶正,蹲下身來平視着漆黑的棺材。
陳時越在他旁邊守着,和陳四叔陰沉沉的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等着看傅雲的動作。
“咚,咚,咚……”傅雲屈指對着棺材壁連叩三下,手指修長,襯在棺材壁上白皙的突兀。
周圍人屏住呼吸,也有人竊竊私語問這年輕人是誰。
聲音落下,傅雲的手頓在半空,凝神望着棺材,目光微冷,然後微微擡起頭,目光落在了棺材虛空的某處。
棺材上赫然坐了個紅衣女人。
傅雲和他靜靜的對視了半晌,她微仰着頭,紅色羅裙揚起,在風中獵獵舞動,但卻聽不到一絲聲音,仔細看的話能發現她的裙擺下沒有腳,就那麼晃晃悠悠的飄坐在棺材蓋上,不讓他們走。
傅雲輕輕推了推眼鏡,眼下在場的除了他,好像沒人能看到這個姑娘。
陳時越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周圍空氣越來越冷了,傅雲背對着衆人,半晌都沒有動作。
“傅先生。”四叔略微有點沉不住氣,語氣急了些:“能走嗎?”
傅雲沒回答他,轉身吩咐道:“陳時越,去我車上,手套櫃裡有上次複印的照片,幫我拿一張下來。”
陳時越不疑有他,轉身接過車鑰匙就上車。
“再拿一個打火機!”傅雲提起音量補充道。
片刻過後陳時越捧着一張當年的大合照從車上下來了,大步跑着遞給傅雲,又從兜裡拿了一個打火機:“諾。”
傅雲“啪嗒”點火,放到照片邊緣上點燃,舉起來沖棺材上的姑娘笑着搖了搖。
火舌簇簇舔吻着紙張,火星濺到傅雲的手上,他被燙的蓦然往後一縮,照片落到地上,轉眼化作了灰燼。
紅衣姑娘低頭看着被燒成灰的照片,默不作聲。
“四叔,您請來的這人是幹什麼的啊?弄了半天裝神弄鬼的到底能不能走?”擡棺人不耐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