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裡的氣溫要比外面山下低一些,月圓走在密林之下,隻覺得涼風陣陣分外舒服。
她打量着林子裡的一切,找尋着胡裡的身影,她走到之前遇到胡裡的那棵大樹下,樹杈上空空如也。他沒有在這裡曬太陽。
月圓叫了幾聲,聲音在樹梢枝頭飄蕩。
“胡裡!胡裡!”月圓扯着嗓子叫了十多聲,除了枝頭飄蕩的回音和枝頭被驚飛鳥兒的振翅聲外,再沒有任何聲音回應她。
月圓有些洩氣,但她不輕言放棄,休整片刻後又呼喊起來,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大,終于,天色漸晚,月圓偃旗息鼓,深深看了一眼森林,沮喪地往回走。
她手臂垂下來,兩根細竹棍一樣的小腿也走得很沒力氣。
眼看她背影遠去,胡裡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他從大樹後面探出個頭,往月圓離開的方向看了很長的時間,耳朵尾巴都耷拉着走了出來。
“難過什麼呢?她是人,而你隻是一隻狐狸。”
胡裡想起爺爺同他說過,很久很久以前,他的一些祖奶奶們化人形後特别想融入人類世界,有些大膽的,甚至和人間的俊秀書生發展出了戀情,剛開始當然是濃情蜜意好不快活,但很快便有問題出現,狐狸是忠貞的動物,一生隻有一個配偶,一旦認定便生死相随,可人不一樣,文人騷客們很快移情别戀不說,還擅長反咬一口,他們拽文出書,說她們是異類,說她們生性淫/賤,說她們擅長媚法,更有甚者,說她們能禍亂朝綱。
狐狸們心裡苦,他們是心思狡猾,動作也靈活,可論狡狯論手段,誰能比得上人呢?愛河是一起墜的,怎麼隻說狐狸淫/賤呢,他們也不會什麼法術,化人形已經是一隻狐狸精的最高成就了,還有什麼禍亂朝綱,管理不好一個國家,難道不是人類自己的事情嗎?關狐狸們什麼事?潑髒水可真有一套。
反正最後,狐狸精們看清了人的可怕,帶着子孫們遠遁山林,對人類也避而遠之。
胡裡想起這些,麻痹自己說道:“到底難過什麼呢?人是狡詐的,你應該離人遠一點。”
可說完,月圓嚎啕大哭的滑稽模樣又浮現在他的腦海。
胡裡繼續麻痹自己:“别看她笨笨的,之前就能騙你,以後長大了,指不定多麼狡詐呢。”
可那個小笨蛋,長大真的能變聰明嗎?胡裡自己對此表示懷疑。
想到這裡,他又狠狠搖了搖頭:“就算她一直這麼笨,也不可能永遠來這裡找你玩,她屬于外面的世界,而你屬于這片密林,你現在難過隻是因為太孤單了,之前就想明白的道理,現在還想什麼呢。”
難過一陣子好過難過一輩子。
胡裡爬上樹,坐在枝頭上,看着天上皎潔如玉盤一樣的明月,想到月圓離去時失落的背影,心中煩悶,很想昂起頭嚎叫悠長一聲。
可他是狐狸又不是狼,他是不會違背自己作為狐狸的生活習性的,所以,他最終沒有嚎叫,而是從樹上摘了一片葉子,憂傷的曲調傳到了很遠的月亮湖邊。
時間如列車疾馳過隧道,一黑一亮之間,月圓就這樣猝不及防升入了六年級。
小的時候,月圓常常幻想自己成為高年級生,因為高年級生不僅會翻很多種類的花繩,還能領操,最重要的,是有機會戴着三道杠的袖章站在校門口“抓人”。
誰要是忘記戴紅領巾了,“三道杠”就把他抓出來,看着他拘謹害怕的神情,眼睛傲慢地瞥一瞥,從鼻孔裡哼出一句:“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
想想就威風。
不過月圓想成為“三道杠”并不是僅僅隻是因為威風,最主要的,她是想讓爺爺奶奶驕傲,想證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要成為“三道杠”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這需要參與少先隊大隊委員會的競選,并且,僅限于五六年級的學生。
月圓五年級參與過一次,當時她和英子一起競争大隊委最後一個名額,結果大比分慘敗英子。
這次升入六年級,月圓有十足的把握能夠競選上,首先,她的成績上升了好幾個名次,其實,她在過去好幾年都擔任中隊委的衛生委員,一直任勞任怨,讓自己的班級在多次衛生評選中獲得第一名,最後,當初的六年級升入初中,大隊委空出來五個名額,怎麼也得輪到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