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晏念下幾段菱上的話,遲遲握着那菱,若有所思。
“寫的都是祈願的話。”阿常仔細打量着四周,道,“這麼多紅菱,這神社以前還挺受歡迎的。”
阿常擡眼,眼神便愣在半空。她看見前方不遠處是一顆老梧桐,比房舍門外的那一棵大上好幾倍,但枝丫上沒有葉子,隻有稀稀疏疏挂着的紅菱,蒼白的夜下幾隻烏鴉立在枝頭,不禁令人頭腳發麻。
七晏擡頭一望,隻見,烏鴉叫上幾聲,拍着翅膀飛走了。他突然一怔,像是想到了什麼,正想開口說話,梧桐樹後破舊的神廟裡突然又傳來木棍聲。
阿常頭頂一麻,随即向那黑洞洞的廟門望去,那棍聲敲了三下,似乎是在告訴他們它所在的方向。
二人二話不說立即追上去,靠近了廟門,便停下腳。雖這月色足夠皎潔,但不論阿常如何努力盯着門内,奈何實在太黑,什麼東西都看不見。
這時候,七晏卻十分鎮靜的拿出一張符篆,隻聽見“嘩”的一聲,那符篆就燃了起來,一直燃也不見燃盡。
阿常看傻了眼,驚得指着那符篆叫道:“這這這符還能自己起火?”
七晏淡淡的看了阿常一眼,又淡淡道:“這是火符。”
阿常氣得抓抓腦袋,更惱了:“那你當初滅那兇屍,為什麼不拿出來!害得我差點兒小命都不保……”
七晏:“因為沒畫。”
阿常:“……”
七晏又掏出一張符篆來交給阿常,阿常正一臉茫然的接過符篆,湊近它思考着到底如何讓他起火的,誰知那符卻突然一聲爆響,猛的燃了起來,吓得得阿常連忙慌張的将符篆扔在地上。
七晏一見,不禁百爪撓心,扶着額頭無奈道:“此符隻傷邪煞,不傷人。”
阿常這才小心翼翼的将它撿起,拿在手裡晃了晃,确實不傷人。可是雖不至于傷人,卻挺灼手,莫非是這符畫的不好……
二人一同走進去,照了照四周,廟裡終年不見光,昏暗潮濕,牆上凹凸不平,牆皮早已脫落了。
阿常隻是想到這野魂就在屋裡,忍不住瑟瑟的抖了抖,拿着符朝牆頭照了照,牆面的壁畫可憐得隻剩下斑斑駁駁的一點兒顔色。她小心翼翼的揮動着手背,生怕突然照到面色猙獰的野魂。
正堂中央靠着牆壁,放着一大一小的兩個蘭木盒子,盒子上印着類似符咒的東西,奇怪的是盒子前頭還供着香。
阿常打量了一番盒子的前前後後,覺得并沒有什麼稀奇的地方,但是什麼人,會供着兩個盒子?又或者不是供着盒子而是供盒子裡的東西?
想到這,她鬼使神差的打開盒子,一時間灰塵撲面。她咳嗽着往裡一看——煙灰?
她想道,隻是煙灰而已,供着它有何用?
她又打開另一個盒子,裡面都是些一模一樣的灰狀物,她湊近那灰狀東西,聞了聞,立即癟了嘴。
那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阿常覺得好生奇怪,莫非是灰裡有什麼東西?
“别動!”
當她正将手裡伸進盒子裡,七晏立即從她身後抓住他的手,待她一陣寒戰之後她才聽清七晏方才說的話。
“那是骨灰!”
那蘭木盒竟是一個龛!
阿常頭頂一麻,随之冷汗便如針一般的刺痛她的背脊。想起自己方才不僅聞了那骨灰,還想伸手抓上一大把,頓時心中一陣惡心的感覺不禁從胃翻騰到了喉嚨口。
“無須躲躲藏藏,出來吧。”不多時,七晏望着一邊不見光的地方道了聲。
阿常一聽,立即機靈得躲到七晏身後去了。
那黑乎乎的地方果然傳來一陣幽幽的木棍聲響,随之一個黑影晃晃悠悠的走了出來。原以為那野魂是一個面目猙獰的兇煞厲鬼,誰知她卻是一個面色蒼白,身形瘦小的女孩兒。
阿常直勾勾的望着她,稀奇得很。
女孩兒一隻眼被繃帶纏住,另一隻眼睛看着更是沒了神色,但貌似長得頗為清秀。與阿常穿着相差無幾的一件麻衣,走路的樣子一瘸一拐。全靠那根木頭幹兒支撐住,好像虛弱得連風都吹得倒。
可阿常總覺得,這女孩的樣子,似乎在哪裡聽過或見過,總之是莫名的熟悉。
七晏看了看那龛,道:“這骨灰,是姑娘你的?”
女孩兒指着那和小的,點點頭,又指着那盒大的,搖搖頭。
阿常從七晏身後冒出個頭來,道:“那,那另一盒骨灰又是誰的?姑娘引我們到此地又要做什麼?”
女孩朝骨灰的方向擡頭一望,眼中露出莫名的哀傷。她終于開口,卻是異常難聽的“咿呀”聲。
她努力的張大嘴巴,試圖想要說明什麼東西,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擺手,可嘴裡始終是“啊……啊……呃……呃……”的聲音。
阿常皺着眉頭,看見女孩兒痛苦的模樣,自己也難受起來。她輕輕扯了扯七晏的衣袍,小聲道:“她好像,說不出話。”
阿常擡頭,見七晏面色肅然,一直盯着姑娘某處移不開眼。他對阿常道:“你仔細看看她的頸處。”
阿常正疑惑,朝他的視線望了去。
果然,女孩兒擡頭時阿常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她的颔下喉嚨的地方,印着一道符文,符文是金色的,中央還有一塊血印,隻要她稍微擡頭,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這姑娘生前應是被利器刺穿喉嚨,所以死後說不出話。”七晏輕聲道,“那咒,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往生咒。”
隻聽着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阿常怔了怔,她看見七晏緊緊皺着眉,忽然意識到事情變得複雜起來,她問:“往生咒?那是什麼?”
七晏便道:“我隻是略知一二,曾見過此咒一次,有印象。看這字法,應該是往生咒不錯。”
阿常忍不住敬佩,想不到這七晏這麼好的記性,僅僅看過一遍,就可以分辨這些看起來複雜得相差無幾的圖案。
“據我所知,往生咒能封住人的魂魄,一段時間之内不能踏入輪回,隻能在世間遊蕩,所以,魂魄在世間呆得久了,怨氣積累,容易化成厲鬼,禍及百姓,因此,往生咒是一種邪術。”他又繼續道:“雖說是邪術,但他卻還有一種功效——去除血腥。據說人死後,若是血腥太重,便過不了奈何橋,扔進忘川,永世不得超生。這咒,也是幫魂魄往生的。”
阿常驚歎道:“邪術不都是兇狠殘忍的邪魔外道嗎?既然這咒可以幫人,為何還叫邪術?”
七晏解釋道:“正是因為往生咒有功有過,因此是非并不明确。用得好,利人利己,用得不好,害人害己,它也就成了一種禁術。”他頓了頓,又道,“但貌似這禁術,也不是所有人都禁止修煉,據說有一個家族就将此術世代相傳。”
阿常聽得神忽所以,想不到這樣又邪又正讓人捉摸不透的法術還有家族世代相傳?她很佩服七晏能知道這麼多事情,忍不住露出崇拜一般的目光,所以丫頭又問道:“那是什麼家族?”
七晏淡淡道:“忘了。”
阿常:“……”
不知什麼時候,女孩開始啜泣起來,整張臉皺得像被揉過的油紙團,哭得很難看,卻不見一滴眼淚。她依然努力的想說些什麼,卻始終隻有:“啊……呃……啊……”的聲音發出來。
這時候,女孩突然一怔,眼神瞪着一旁的龛一看,突然飛快的将自己的骨灰摔在地上。七晏本想阻止,可誰知為時已晚。一時間,随着那蘭木盒子一聲落地,骨灰全撒了出來,堆在地上灰蒙蒙一層。
阿常目瞪口呆。
七晏震驚道:“姑娘何故如此!這骨灰乃是你肉身所化之物,姑娘何必糟蹋自己的遺骨!”
姑娘不聽,身體不住的顫抖,狠命的搖頭,随即“撲”的一聲,跪在骨灰中,手指在上面劃道:
“此女苟且一世,罪無可恕,生前所為,足以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