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纏在一起扭動彎折的人類軀幹像是烙鐵一樣壓在視網膜上,徐微與渾身都在顫抖,牙齒因為戰栗輕輕磕碰在一起,發出脆弱的響聲。大腦抽痛,思維殘破不堪,人類的自我保護機制暫時斬斷了他的思考能力。
他混混沌沌地跪坐在原地,隻能感受到恐懼這一種情緒。
有東西從後面抱住了他。
“徐微與。”那人焦急地叫他的名字,掰開他的手,“讓我看看,眼睛疼不疼?”
不疼。
很奇怪,明明流了一手的血,徐微與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出血,隻是下意識地閉着眼睛。抱着他的人從後面探過身,完全籠罩住了他。但這個姿勢并沒有帶給徐微與安全感——
他能感覺到,對方位于顴骨上方的那隻眼球正貼在他的手指上。血肉粘膩,眼球冰涼光滑,它們像是沒有感覺一樣,親昵地磨蹭着徐微與的指關節,以至于讓徐微與産生了那其實是一張嘴的錯覺。
“徐微與……”青年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慌亂。
他小心地碰了碰徐微與的眼睫,确定眼睑下的晶狀體完好無損以後,輕輕扒開徐微與的眼皮——一片血紅。
在此之前,青年從未注意過這件事。
事實上,所有進入巢穴的人類最先失去的都是眼睛,他們的眼球會因為接受不了巢穴内可怖的蛛網而爆炸。然後,他們會因為巢内眷族的低語失去耳朵。再然後是嗅覺,最後是觸覺。
他們會變成徐微與最先見到的“盲蛇”,在巢穴周圍捕食成長,積累養分,等到青年的蛻皮期再回來,一次性将自己奉獻給【巢】。
作為回報,它們會成為【網】,重新長出眼耳口鼻和四肢,作為巢穴的一部分,某種意義上地永生。
陳老五就是這種東西。
這個村子裡的所有活人都是這樣,它們是已經經曆過一個周期的【網】。如果沒有嗆下那幾口血,徐微與也很快會經曆這一切。
我要讓他變成我的網嗎?
青年割開自己的手心捂住徐微與的眼睛,心底狡猾貪婪的聲音說——【為什麼不呢?隻要三年,他就會完全變成我的。他永遠都沒有辦法離開我,永遠不會違抗我的命令。他會永遠屬于我。】
永遠,這個詞真美妙,光是想想就能讓人的心髒化成一灘濃稠的甜水,浸得渾身上下都變成軟綿綿的一團。
徐微與無力地靠在身後人懷裡,失去了思考能力的他就像是真正的等身玩偶那樣任人擺弄。
青年沒做什麼,隻是一手捂着他的眼睛,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但他背後的步足和捕食足極為不安分。
最開始,它們隔着一小段距離,用表面的絨毛感知空氣流動的速度,再然後,它們輕輕貼上徐微與的衣服,用摩擦勾勒徐微與衣料的褶皺和下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身體——現在,其中一隻捕食足勾起了徐微與的襯衫,用光滑的彎面蹭了蹭人類柔韌的腹部。
徐微與微微擡起下巴,喝出一個氣音。
捕食足像是做錯事被發現了的小狗一樣心虛地收起,但它忘了它還勾着徐微與的衣服,隻一下就将襯衫前襟撕成了兩半。身上怪異的動靜立時刺激到了徐微與,他像驚弓之鳥一般掙紮起來。
随即,他碰到了攏在他身周的步足。
!!
“滾……”徐微與的喉嚨裡擠出一個音節,他的掙紮微乎其微,但那些本來就貼在他皮膚上方一點點的步足卻因此和他有了更多的接觸。
這到底是什麼?
到底是什麼東西!
靈魂瑟瑟發抖地蜷縮成一團,徐微與的胃開始抽搐,抱着他的人察覺到了他的恐懼,近乎笨拙地抱緊了他。
某些銘刻在本能中的習慣告訴他,這個動作能讓徐微與感受到安全感。可一切都不一樣了,他不是人類,像昆蟲扼住獵物一般的擁抱并不能讓徐微與平靜。
徐微與猛地吐出了一口混着血液的酸水。
青年掌心裡一片溫熱,那是眼淚,徐微與在哭。在失去了部分血液以後,他被【巢】認定為了食物,他的靈魂在被蠶食。
那種由内而外的疼痛完全超出了人類所能接受的極限,不消多時,徐微與就會徹底被巢吞噬。他會成為青年的一部分,他會像李忌一樣失去記憶,再在蛻皮期中重塑。但和李忌不一樣的是——他無法恢複。
畢竟,巢隻保留主人的一切,至于可以被替代的網……永生嘛,總得付出一些代價。
青年抱着徐微與逐漸轉冷的身軀,一部分的他在狂喜,一部分的他在沉默。
【徐微與會不高興的吧。】
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隻是不得不在一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