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就陳曦那個性,難道還真有本事來他夢裡鬧事?
袁宥抱着妻子睡得很香,可忽然,他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是臭味也不是香味,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是不屬于人類的氣味。
有什麼東西窸窸窣窣爬進他的手心。
“袁宥。”
是陳曦的聲音。
袁宥猛然睜開眼坐起來,突如其來的動作把妻子都吵醒了。
徐薇薇揉着眼睛問:“老公,怎麼了?”
袁宥打開燈環視整間卧室,确認什麼都沒有,才如釋重負地松口氣:“……沒事,做噩夢了。”
手掌心癢癢的,他下意識低頭,竟然看見一塊赤紅色肉片,緊緊貼在那裡,被發現後還翹起尾巴。
“這、這是什麼?”徐薇薇大驚。
袁宥後背發涼,伸手想揭下來,可那塊肉片好像知道一樣,立即狠狠咬開人類皮膚鑽進去。
“嘶!!”血肉被鑽開的痛苦令他瞬間蜷縮着倒下,額上滾落汗滴,張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大股大股的血從掌心流出,染紅床單。
“啊!!這是什麼啊!”徐薇薇臉色慘白地躲到床角,反應過來才想起去拿醫藥箱。
可這時,家門忽然被人砸響了。
咚咚咚!咚咚咚!
一聲接一聲,巨大的敲擊聲響徹樓道。
徐薇薇手忙腳亂跑到玄關處,臨開門前又總感覺不對勁。
太奇怪了,誰會在這麼晚過來?
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結果沒等她糾結完,民用安全系數最高的的智能門鎖忽然滴一聲,居然自己開了。
門外黑暗中,并排站着四名男女,雖然站着,四肢卻是扭曲的。
有的穿着睡衣,手臂高高舉起、反折在腦後,有的裸着上半身、膝蓋折斷、兩條腿的腳尖一前一後。
保持着這麼反人類的姿态,他們的神情卻如出一轍,從徐薇薇看見他們起,就一直露出标準的微笑。
就像小孩手中被随意擰來擰去的關節活動人偶。
第一隻人偶說:“我是陳曦的姑姑,我找袁宥。”
第二隻人偶說:“我是陳曦的舅舅,我找袁宥。”
第三隻人偶說:“我是陳曦的堂弟,我找袁宥。”
第四隻人偶說:“我是陳曦的姑父,我找袁宥。”
最後,人偶們的身後走出一名渾身赤紅的女人,她的肌膚上布滿疤痕,仿佛曾經被人切成碎片,又被仔細拼好。
她說:“我是陳曦。”
徐薇薇臉色一白,踉跄後退兩步。
她當然知道陳曦,就是她丈夫那名長期失蹤後被判定為死亡的前妻。
陳曦父母雙亡、沒有孩子,死後留下不菲的遺産,全都由袁宥繼承。
她和袁宥新婚的房子,就是賣掉最初那套置換來的。
“你、你不是死了嗎?”
徐薇薇聲音顫抖,簡直覺得自己在做噩夢,扭頭就想跑回卧室。
陳曦一擡手,紅色肉片便鑽入徐薇薇手掌心,直接将她釘在玄關處的牆邊。
「異能:血肉操控」。
作用:可操控自身血肉,血肉可寄生。
徐薇薇痛得尖叫,渾身顫抖,又害怕地哭起來:“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是袁宥殺的你!都是他幹的!”
是的,她知道袁宥殺了前妻,是某次袁宥醉酒自己說漏了嘴。
起初她也很害怕,不敢和殺人犯同床共枕,想過離婚一走了之。
可隻有袁宥能給她富足的生活和很多的寵愛,離開袁宥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有自己謀生的本事,也不願意為生活辛苦奔波。
她很沒用的,唯一的優點是長得特别漂亮,反正她嫁個好老公、做個美麗花瓶就好了。
從小到大,身邊人都是這麼說的,哪能有錯呢?
陳曦看了她一眼,仿佛透過她看見其他人,因此沒再做什麼。
袁宥早就聽見玄關的動靜,也聽見徐薇薇的哭聲,趕緊捂着流血的手心往外走。
遠遠就看見一個女人背對着他,把他老婆堵在門口欺負,頓時怒道:“你是誰!想對我太太做什麼!信不信我……”
他的話卡在喉嚨裡,因為他一擡頭就看見門外左右排開的四名人偶,像一面詭異扭曲的藝術牆。
這、這些人不是陳曦的親戚嗎?怎麼會在這裡?
然後,他就認出了剛轉過身的陳曦,腦海裡嗡地一聲尖鳴,難以置信:“陳、陳曦?”
陳曦坦然走到他面前,卻什麼話都沒說,隻是淡淡地看着他,就像觀賞一隻掉入水窪的蟲子。
袁宥臉色肉眼可見地白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徐薇薇,捂着還在流血的手掌直接拔腿就往房間跑。
他是在污染時代長大的人,當然能認出污染物。
陳曦死後居然被污染了!這是來找他報仇!?
袁宥咬緊牙關把門反鎖,立即點開智能光腦的一鍵報警界面,大聲威脅:“陳曦!别以為你變成這樣我就會害怕,你已經被污染了,一旦我通知污染處理中心,他們立刻就會派人過來處理掉你!”
“你知道的,處理中心的人很厲害,以你的本事,就算變成污染物,頂多就是個D級吧?哈,我很了解你。”
隔着門,陳曦神色依舊很平靜,她稍微動一動手指,四具親戚人偶便前仆後繼朝卧室的門撞去。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親戚人偶的骨節紛紛斷裂,軟趴趴地垂下,原本穩固的門也開始晃動。
袁宥汗流浃背,拼命地挪東西過來堵門,但沒有用。
很快,嘭地一聲,卧室門轟然倒下。
袁宥強忍着驚慌舉起手腕上的微型智能終端:“别過來!你敢過來我立馬把位置發給污染處理中心!”
陳曦從容前進一步:“你可以試試。”
女人青色的眼珠緩緩轉動,冷漠理智,像一隻喜怒無常的惡鬼,根本看不出一點活着時候的溫馴模樣。
袁宥佩戴終端的手微微顫抖,面對跟記憶裡完全不同的陳曦,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内心深處的忐忑。
她的身後,四隻真人人偶重新爬起,舉着刀步步緊逼。
袁宥為了躲避連連後退,最終退無可退、腳腕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狼狽地擋住一隻人偶的進攻,咬牙道:“陳曦!你最好想清楚,不想被處理員殺掉的話,就趕緊離開這裡!隻要你走,我就當今晚什麼都沒發現過!但你要是敢再往前一步,我立刻把位置發給中心!”
陳曦看出他的色厲内茬,忽然笑出聲:“還沒明白嗎,現在的我想殺了你,就像順腳踩死一隻臭蟲那麼簡單。”
誰會害怕一隻臭蟲的威脅呢?
袁宥雙眼通紅,氣得幾乎跳腳。
換成以前的陳曦,哪敢這樣跟他說話?真是反了天了!
“行!這是你自己找死!”他立即就要點下一鍵報警。
可陳曦輕輕一勾手,提前寄生的肉片就動起來,連帶着袁宥的手臂高高舉起,折到腦後。
咔嚓,骨折的聲音。
“啊啊!!!”袁宥慘叫着瘋狂掙紮,可那條手臂被無形的力量控制,無論怎麼掙紮都無濟于事。
此刻的他就像一隻脫水彈跳的魚,隻能任人宰割。
而陳曦就是那個持刀的人。
袁宥渾身顫抖,不知道是痛還是害怕,他拼命往角落裡縮,終于明白面前的陳曦早就變得無比強大!
不、這不可能。
陳曦那麼沒用,就算做鬼恐怕也是隻不入流的小鬼,怎麼可能這麼強。
對、做夢,這一定是在做夢!陳曦早就死透了,怎麼可能找他複仇!
啪啪啪。
他用還能活動的手大力拍打自己的臉,掌心流出的血質地黏膩,沾在臉上和衣服上,到處都是。
可任憑他打得臉都腫了,卻怎麼都醒不過來。
陳曦以居高臨下的視角看着他,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看着他。
她驚奇地發現,此刻的袁宥看起來那麼脆弱,脆弱得仿佛隻要随便一捏就能捏碎。
原來當你變得足夠強大時,曾經再兇殘的人看起來都會像可愛的小螞蟻。
她哼着歌,将袁宥的每個關節都埋上肉片,硬生生鑽出一個個猩紅的血窟窿,制成新的人偶。
袁宥痛得直吸氣,渾身抽搐不已,卻無法反抗這股詭異的力量。
“不、不……”
他終于相信,這不是夢。
陳曦真的回來找他了!
被攪成肉泥的陳曦回來找他了!
袁宥驚恐大叫:“别殺我!陳曦!别殺我!”
陳曦沒理,擡擡手就讓他跪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可袁宥連本能的痛苦權利都沒有,他隻能任憑對方擺布,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姑姑人偶舉起刀,猛地插進他大腿,硬生生割下一塊肉。
血流不止,可他甚至沒法立即死亡。
他開始朝陳曦磕頭,痛哭流涕:“曦曦,曦曦别這樣對我!我當時不是真的想殺了你,我是迫不得已的!”
“你看!你看我的公司已經開起來了!我能給你很好的生活!咱們重新在一起吧!我發誓會永遠愛你!”
“曦曦以前都是我的錯,但我愛你!我愛你是真的!”
陳曦置若罔聞,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隻在洪流面前掙紮的螞蟻。
看他低聲下氣、苦苦求饒,謹小慎微讨好的樣子像極了以前的自己。
這讓她有一種掌控全局的滿足感。
可笑的是,她必須慘烈地死去一次,再幸運地活過來,才有機會讓袁宥和親戚們向她磕頭認錯。
而陳曦們,卻生來就學會低頭。
她總算明白,為何世界要将女孩們都打造成“陳曦”,為何總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将她們驅趕向同一個結局。
不同的靈魂被困在同樣的軀殼裡。
那個軀殼要漂亮、要乖巧、要懂事、要賢淑、要溫柔,要學會理解所有人的苦衷和好心,要抛開自己所有的委屈和不适。
陳曦受夠了。
她擡起雙手,同時調動數十塊寄生肉片,卧室瞬間變成了屬于她個人的一場盛大的人偶戲。
親戚人偶齊刷刷舉起刀,手舞足蹈撲向躺在血泊中的袁宥,眼裡冒出興奮的光。
舅舅和姑父負責一片片削肉,姑姑和堂弟負責一寸寸地剔骨,動作細緻又利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室裡很快籠罩一層血光,像是羅刹地獄的光景。
陳曦靠在窗邊,偏頭看向高檔的梳妝鏡,裡面倒映出自己赤紅的身影,以及身後被親戚人偶圍攻的袁宥。
每被割下一塊肉,他就凄厲地慘叫一聲,那些求饒的話破碎得聽不清。
不過沒關系,反正她不在意。
直到宛如洪流的血色将袁宥徹底吞噬,刀刃砍向森森白骨,親戚人偶将刀子同時插進對方胸口,齊齊倒在滿地鮮血中。
終于,世界用來凝視陳曦的眼睛徹底瞎了,它們再也無法發出惡心的聲音。
陳曦也不再會有嘔吐的沖動,她看着這一切,始終帶着微笑,哼着歌。
鏡子裡的女人也在笑,赤紅肌膚被拉扯出僵硬褶皺,左邊嘴角延伸出的疤痕一直彎到耳根。
今晚所有人一見到她就吓得屁滾尿流,一邊尖叫一邊說她是怪物。
她想起活着的時候,人們如何定義一個女孩是否漂亮。
得皮膚白眼睛大、四肢纖瘦、會穿衣打扮。
得同時有精緻的外表和柔弱可欺的靈魂。
那時候,陳曦經常被誇贊。
可她總是惴惴不安,總是不自信。
而現在,她看向鏡子裡有着赤紅肌膚和扭曲疤痕的自己,隻看到掌控力量的優雅和從容——
她簡直想放聲大笑。
她從沒覺得自己如此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