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張肖似芙兒的臉,面頰一陣扭曲抽搐,一聲斷喝擡步便躍出門檻,沖來老太太跟前,
“母親,今日皇天在上,後土在下,兒子什麼都顧不着了,你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當年欺負芙兒的男人是誰!”
程亦安一聽這話,猛地往後倒退兩步。
怎麼回事,聽着程明祐這意思,她娘是被人欺負的?
老太太騙了她?
程亦安一雙杏眼紅彤彤的,無比銳利調向老太太。
老太太袖下的手指已氣得發抖,可她依然克制住脾氣,盡量讓自己語氣變得平穩,與程明祐道,
“孩子,你的苦為娘清楚,這樣吧,你随我回房,事情始末我一一來告訴你。”
總比在這裡丢人現眼要好。
身後的族人越聚越多,再待下去,事情會失控。
程亦安心跳得又亂又快,程明祐這話跟一道雷似的劈在她腦門,她當然要問清楚,不過老太太說得對,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這關乎她母親的聲譽,她絕不準許任何人侮辱她娘。
她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氣,打算跟老太太走。
程明祐呢,正在猶豫要不要聽命行事。
可惜他們漏算了一人。
那苗氏帶着女兒沖入人群,聽得程明祐這句話,唬得一驚一乍。
什麼意思?
難不成那先夫人之前與人苟且過?還是被人觊觎過?
回想程明祐對程亦安的冷漠,難不成程亦安不是程明祐的骨肉?
一想到這個可能,素來矮人一截的苗氏一下子就跟得志小人似的,跳了起來,
“慢着!誰也别走!”
她叉着腰環視這裡裡外外幾群族人,忽然拔高嗓音道,
“今個兒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将事情說清楚。”
“這程亦安到底是什麼出身?她是不是爺您的親骨肉?那夏氏又是怎麼回事?她是怎麼死的?”
“既然如爺所說,有人欺負了她,那麼咱們今日索性說個明白,冤有頭,債有主,咱們該替誰聲張就替誰聲張,該尋誰報仇,就尋誰報仇!”
總歸丢臉的是程亦安和她母親,與自己何幹?
那程亦安既然不是程明祐的親骨肉,是不是意味着陸家那門婚事,合該是自己女兒的?那程亦安是奪了她芊兒的婚事?
不行,她得将屬于她女兒的尊榮奪回來!
老太太還能沒看出苗氏的那點小算盤,見不得她挑事生非,一巴掌抽在苗氏面頰,
“放肆,長輩在上,由你的在這裡咆哮!”
“來人,将她拖下去!”
可惜那苗氏畢竟是牧羊女出身,很豁得下臉面,頓時捂着臉跌坐在地上,撒潑道,
“沒天理了,這是什麼世道,哎呀要死人了。”
那程亦芊見自己母親被打,羞憤不堪,連忙護在左右不許人靠近。
那些婆子一時束手束腳。
老太太見狀氣得佝偻着身大口大口喘氣,“反了,反了....”原就寡瘦的身子搖搖欲墜。
而程明祐此時也顧不上了,眼神尋到了大老爺,忽然之間沖過去一把拎住大老爺的衣襟,
“是你是吧?我瞧你待安安與别個不同,回門那日,你瞧那陸栩生跟自己女婿似的,殷勤得很,是也不是?”
大老爺頓時叫苦不疊,扯着他的胳膊欲拉扯開,“我那是瞧見安安嫁得好,想籠絡籠絡,回頭他們夫婦也好提攜我一雙兒子,走去外頭,瑞兒和耀兒也是陸栩生的小舅子不是?這于咱們房是百利而無一害,我為什麼不對安安好?”
程明祐哪裡信,他忽然嘶牙冷笑起來,
“當年芙兒過門,敬茶那一日,你一雙眼珠子差點沒安在她身上,如今又裝什麼柳下惠!”
夏芙的美貌當年在姑蘇可是名動一時。
大老爺一張臉頓時脹得通紅,妻子兒女就在身側,一雙雙眼虎視眈眈瞪着他。
什麼都能認,這絕對不能認,“這是沒有的事,你别瞎誣賴我。”大老爺氣得跳起來。
心知百口難辯,他忽然指天為誓,
“二弟,哥哥對天發誓,絕不是我,否則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那程明祐見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将他丢下,陰森森的面孔調轉視線往三老爺程明同逼來,一連将那程明同給逼退數步,最後拎着他胸襟冷諷,
“那就是你?”
對着大老爺這位兄長,程明祐尚且還有幾分忌憚,到了弟弟這裡,他便是兇相畢現,如同一隻随時能咬人的狂獅。
那三老爺程明同苦着臉,哭都哭不出來,“二哥,真不是我,不是我呀...”他性子本就懦弱一些,像極了當年的四老太爺,此刻戰戰兢兢的,連嘴唇都在打抖。
程明祐見他滿臉心虛,眼珠子差點爆出來,“怎麼不可能是你?兄長當年已娶妻,那金氏定不答應他兼祧,隻有你,隻有你當時未婚,你性子又軟,我母親讓你做什麼,你自是拒絕不得,所以霸占芙兒,生了這個孽畜的是你不是?”
他擡手,白皙手指跟尖刺似的指向程亦安。
指節分明,青筋暴露。
程亦安看着那根戳在面門的手指,臉色一點點白下去。
終究還是瞞不住了是嗎?
這一日還是來了。
而就在這時,一道無比清正挺拔的身影忽然從後方越過來,隻見那人捏着程明祐手指用力一折,将他整個人往前掀出,護在程亦安身前沉穩出聲,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