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安身子一震,猛地擡頭看着他,
“為什麼?”
範玉林饒有興緻盯着她,負手道,
“太子造反,京城動亂,大齊乘亂南下,帶着大軍直搗程家弘農老宅,程家男丁死傷殆盡,你們程氏高門從此土崩瓦解....”
“不可能!”
程亦安心口突突直跳,嘴裡說着不信,心裡實則信了大半,難怪連月來,京城那邊沒了消息,原先每月的貼補,也斷了數月。
難怪範玉林敢堂而皇之背信棄義。
枉她夙興夜寐替他操持家業,侍奉雙親,數度寫信回京,讓程家為他鋪路,鑄就他範氏一門榮寵,到頭來不過為人作嫁衣裳。
程亦安心裡那個叫恨,雙目猩紅,“所以,你早已知曉,故意算計我是嗎?”
範玉林沒說話,他又不是蠢的,若非程家敗落,他也不敢将外室挪進門。
範玉林見程亦安心神欲潰,再度勸道,
“亦安,你聽我勸,将孩子認下,隻有你的福氣。”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程家還有可利用之處。
程亦安看着範玉林盡在掌握的眼神,巋然冷笑,
“是嗎?那真是很抱歉,不能讓你如願了。”
“你什麼意思?”
程亦安靜靜看着他,“自從你接那外室過府,我便悄悄将你收受賄賂之賬目記錄在檔,如今那冊子已被送去臬司衙門,想必很快官府就該來拿你了。”
範玉林臉色大變,頓時跳腳,
“一日夫妻百日恩,程亦安,你好歹毒。”
果不其然,外頭便有管家在嚷嚷,說是來了官兵,範玉林顧不上與程亦安理論,急得往外奔,
“瘋了,你瘋了!”
程亦安卻知道,他這一去,該是回不來了,她累了,也困了,隻想好好睡一程...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約是聽說範玉林被衙門帶走了,那外室急火攻心,顧不上坐月子,闖進了程亦安的屋裡,挺着胸脯大喇喇杵在她跟前,對着程亦安破口大罵,
“你不過一個不下蛋的母雞,逞什麼能?”
“程家倒了,你也沒了靠山....”
“你把範郎告倒,對你有什麼好處?喲,你不會還惦記着陸栩生吧?”
她極盡所能挖苦程亦安,
“我忘了告訴你,那陸栩生呀,在邊關立了大功,榮升大都督了,是咱們大晉最年輕的國公爺呢,我的國公夫人,怎麼樣,後悔嗎?”
字字如刀聽得人怄火,侍婢忍無可忍,卷起袖子沖着那外室撲去,
“我跟你拼了!”
二人雙雙往後跌去,扭打成一團。
那外室尚在坐月子,哪裡是侍婢的對手,很快蓬頭垢面吃了苦頭,饒是如此,嘴裡卻不饒人,
“哎呦,瞧我這張嘴,錯了稱呼了,好端端的國公夫人被人搶了去,你呀沒有這個命!”
沒有這個命?
不,她不該是這個命。
她是程家四房的嫡長女,是祖母悉心教養的高門閨秀,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她本該嫁個門當戶對的郎君,琴瑟和鳴,安穩無憂....
這一生怎會落到這個田地?
這一生..不該是這個活法。
.......
恍恍惚惚有鞭炮聲響,似緊箍咒圈在程亦安腦門,程亦安頭疼極了,明明已然清醒,仿若溺水之人遲遲睜不開眼,直到有人輕輕扯了扯她衣襟,低聲喚道,
“夫人...”
夫人?
範玉林不是被人抓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程亦安猛地睜開眼,隻見一張模糊的臉懸在眼前,修長的胳膊伸過來似要攙她,程亦安不假思索擡掌,
“啪!”
突如其來的巴掌抽在對方臉上,發出一聲銳響。
黑暗中,四目相對。
那雙眸子太過銳利,令程亦安生出幾分久違的熟悉和忌憚,她頓時一個激靈醒過神來,環顧四周,拔步床簾帳傾垂,将外頭的景象遮得嚴嚴實實,唯有昏暗的紅芒在晃動。
這是哪?
對面的男人被打後,面上有些挂不住,回身後退,鴛鴦紅帳随着被撩開半幅,明燭映亮那張面孔,劍眉狹目,五官英挺,是一副極為冷峻的長相。
這是.....陸栩生?
程亦安腦門如遭石擊,
莫非被那外室刺激得夢到了陸栩生?
“你怎麼在這?”隔着簾帳,程亦安直愣愣問道。
陸栩生聽了這話,眉心一跳。
洞房花燭夜,程亦安卻反問他為何在這,實在荒誕。
聯系方才那含恨的一巴掌,陸栩生冒出一個詭異的念頭,
難不成她也重生了?
陸栩生心頓時涼了半截。